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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热(5)
作者:从羡 阅读记录
温珩昱乜他一眼,嗓音很淡:“我向来遵纪守法。”
陶恙这就放心了,继续低头择茶,“所以听你这意思,给你哥的‘回礼’准备好了?”
“嗯,我抽空去趟画廊。”
“找邱启?”陶恙立刻反应过来,“他不正好欠你个人情,那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谢仃。”温珩昱懒声提醒。
“对,谢大师的女儿。”陶恙一拍掌,“得亏你当年把人找着了,我听说邱启可看重她,这人情是得卖给你。”
话音未落,他又像想起什么,狐疑地问道:“你当初把谢仃救下来,不会就是算准了今天吧?”
仿佛感慨他的奇思妙想,温珩昱微一抬眉,否认这个猜想:“我真想救她,不至于拖到那一步。”
“也是。”陶恙回忆当年情况,心有余悸地蹙眉,“那小姑娘也够命大……不对,所以你是对她心软了?”
像听了一句笑话,温珩昱轻哂,神色稍显嘲弄,不甚在意的漠然——
“挺有趣的,死了可惜。”
……
果然,看这人温谦风雅演习惯了,居然错觉他能跟行善积德挂钩。陶恙人都木了,选择忘记刚才的对话。
“行吧。”他略一思索,重新拾起最初的话题,正色道,“反正画廊是条好路子,留不了痕迹。不过能吃的也少,你确定够整温崇明?”
“给纪检的顺水人情。”温珩昱嗓音淡淡,“等查到他头上,够应付了。”
陶恙于是没再多问,他道行浅,兴趣领域从公子哥里也算“不务正业”,分好茶各端一处,便自在地品起茶来。
“下回还是去我那吧。”他叹了口气,“喝茶喝酒随你,咨询就按同学价,近三年档案记得转我邮箱。”
温珩昱很轻地笑了声,也没回绝:“不是免费?”
“给你咨询风险太大了。”陶恙道,“所以说你怎么就回国了呢,哥们我很害怕啊。”
“我不杀人不放火,怕什么。”
“这话从你嘴里出来都够怵了。”陶恙讪然,“国内可没猎场给你搞,悠着点,找找新的乐子。”
被他提醒,温珩昱似乎想到什么,眼底闪过浅淡笑意,稍纵即逝的玩味。
“已经找到了。”他说。
-
忙碌过几天,谢仃总算清闲下来。
学校最近事务缠身,大三课少,但多得是琐事,又赶上开学季和画展过稿,她成天跑得头疼。
燕大是国内顶尖教育学府,其中以油画系最为出挑,作为国家重点学科。偌大校园遍地是机遇,而谢仃从不缺这些,她本身就是新生代画家的一层高度。
今日无事,下了早八就再没其他课程,谢仃款着包从楼内走出,抬头望碧蓝如洗的天色,思索少顷,决定去老师那走一趟。
来到校外取车,雅马哈R6金属车身,日光一洒,沉黑质感凛厉。她戴好头盔,手腕稀松拧动,就在光与风里留下一道虚影。
燕大建在北城轴心地段,寸土寸金的商贸圈,到目的地也就花了十分钟。谢仃利索地刹停下地,这才解锁手机,给对方发语音:“邱叔,两分钟后见。”
邱启大概正在看手机,因此回复得很快:「?」
见通知到位,谢仃撂下头盔,抬脚朝街巷深处走去。
邱启给画廊取名简洁,就摘了自己的名字——“启”。
钛白色的招牌,名家亲笔题字,设计风格现代,亦不失画家浮沉几十载的质朴。她对这儿轻车熟路,折过几条长廊,就摸到了办公间。
推门而入,一阵茶香扑鼻,谢仃嗅了嗅,蹙眉询问:“有客人来了?”
“前脚刚走。”邱启头也不抬地道,挥手招呼她过来坐,“正好,陪老爷子我喝点儿。”
“您‘老’还没从燕大退休呢,而且我更爱喝酒。”谢仃回着嘴,却还是听话入座,顺便截了他沏茶的动作,主动给彼此敬上两盏。
“过完年就奔六了。”邱启笑叹了声,感慨,“你这小妮子也是,一恍神都长这么大了。”
邱启是燕大终身教授,如今年逾半百,仍旧风采矍铄。作为当代艺术界顶梁人物,他叱咤画坛三十余载,现在人至暮年,才渐渐不再出山,转至幕后。
而谢仃是他唯一的学生,甚至算半个家人。
谢仃心底微动,揶揄打趣他:“行了帅老头,知道你五十知天命,别跟我炫耀阅历了。”
邱启发妻早逝,他专一长情,也没有再娶,甘心膝下无人。谢仃是他已故好友的遗孤,打从十年前接到自己身边,就对她视如己出,尽心栽培。
谢仃能有如今成就,除了遗传父亲的天赋,就要多亏邱启。她父母双亡,一老一少都孤家寡人,总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放心,你七老八十也有我陪你喝茶。”她语气轻松,说着就浅呷一口,立刻皱眉,“怎么这么……”
邱启跟她吹胡子瞪眼:“你敢说难喝试试?我留了几年的好茶!”
“怎么这么香。”谢仃从善如流地改口,又硬着头皮去抿,“好茶,不愧是邱叔的品味。”
说完,她就迅速反应过来,怀疑道:“留了几年?那你今天舍得开封,到底接待谁了?”
“贵客,我欠他一个大人情。”邱启摇摇头,避而不谈,“你们没碰见就行,少问。”
谢仃琢磨他的态度,识相地没再打听,只玩笑道:“不会是税局的吧?我见院里那个活水池了,你这儿画廊可寸土寸金啊。”
邱启一把年纪,懒得跟她置气,就轻飘飘地反问:“昌山寿宴才是寸土寸金,你玩得挺开心?”
谢仃瞬间就闭嘴了,闷头喝茶。
“你这性子。”邱启点了点茶盏,“也该收心了,别跟当初隋家那小孩儿似的,人爷爷后来找我下棋都唉声叹气。”
“……这都多远老黄历了。”谢仃觉得牙疼,“我现在不找比我小的,那回是意外。”
性情在这摆着,邱启拿她没辙,悠悠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低头品茶。
“也多少年了。”他似有感慨,“阿仃,当初我在你爸坟前保证,一定把你养好,我没食言。”
“你啊,就去看看他吧。”
谢仃微一怔住,少顷,面色如常地放下茶盏。
难以下咽的茶水已经喝完,苦涩却还弥留在齿间,她摩挲着杯沿,很轻地笑了:“我去的话,叫我妈泉下有知,恐怕要托梦来掐死我。”
说完,没看邱启是什么神色,她径自起身,语气轻松地向他道别:“我那幅画快好了,完成就给你送来,先这样。”
像落荒而逃。
直到走出段距离,彻底摆脱掉那阵窒息感,谢仃才闭了闭眼,重新将心绪整理平静。
……对了。
她后知后觉记起此行目的,原本是打算来问邱启,是否认识温珩昱。
也不好再回去,谢仃略显烦躁地啧了声,又沿着长廊向前走,下一瞬视野开阔,她忽地止步。
画廊寂然空旷,低饱和的黑白灰,只剩日光添三分暖。
一片清寒冷调中,男人颀身玉立,剪影沉郁锋利。枪灰色衬衫熨帖周正,他袖口挽到小臂,袒露一截劲瘦腕骨,线条凛厉。
窗外树影轮廓倾倒,光从玻璃剖过来,映着枝叶扶疏,万物昏昏欲睡。
他抄兜站定在一幅画前,状似观赏,神色却索然,透着闲庭信步的淡漠。
谢仃无声打量片刻,随后看清楚那副作品,她轻眯起眼,笑了。
短靴踏过地面,飒然清脆,这阵响将满室寂静划破,温珩昱松泛递去一眼,罕见地有所停留。
不同于宴席间,谢仃的穿搭独具个人风格。新中式清冷系,设计裁剪得当,腰身掐了一道水墨,更衬得身姿姣好。
她浓颜盘发,浑然锋利的漂亮,少了初见时的旖旎多情,添了些任情恣性。温珩昱伫立原地,视线从容抵过彼此渐近的距离,才疏淡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