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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气你,你何必回漠鹰堡受气,你以为他看见你的蠢样气就会消了吗?回去不过是火上加油罢了。」见她满口不离那个名字,一脸痴楞的傻劲全是为了那个人,男人看著她的目光,混杂了压抑的暗恼与深沉的幽晦。
「道歉也没用吗?」秦从恩天真地问,满心专注在自己的疑惑上,没注意到对方不再隐藏的复杂眼神。
那双眼里难辨的复杂,也许才是褪去假象后的……真实。
「你走是不走?」男人没有解答她的困惑,仅回以淡问。
若她肯走,或许他能不必伤及无辜,带她就这么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男人呼吸一窒,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诧愕不已。
该死!他在想什么?
他该做的,不是要让「那个人」在失去家人的憾恨中度过余生吗?他甚至盘算要「那个人」亲眼见证挚爱的死亡,而现下为何会萌生此番懦弱、逃避的心态?
「不走了。」秦从恩当下决定,一个转身便往来时路跑去。总是要试试嘛,不试怎晓得道歉没用?
男人神色一黯,甩去心头突生的纷乱。
她不走。
这不是更完美的发展吗?让他得以屏除懦弱念头的发展。
他曾经动手欲置她于死地,如今没道理下不了手,只消在她身上剌下一剑,就能用她的鲜血祭奠黄泉底下之人……
对,他要用她的鲜血偿赎「那个人」所欠的命债!
男人回归森冷的寒眸紧紧锁住那道粉色背影,阴酷虎眸漫起残酷的杀意,右手悄悄握住腰间的剑 柄。
丝毫不察自己已陷入危机之中的人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咚咚咯跑回男人面前,一脸歉然搔搔后脑勺。「陪从恩赶了一天的路,从恩却反悔了,对不起。」
「是我,该对你说抱歉。」他半垂眼眸,遮覆眼底大半晦黯。
如果道歉有用,说了,就不会留下遗憾了吧!
这句话每个字的意思秦从恩都懂,但凑成句子她还是有听没有懂。
「别问。」她正要发问,便被他阻断。
秦从恩耸耸肩。好吧,既然不要她问,她就不问了。
「快走,不然一下子天就黑了唷!」她漾开一笑。
乍见她无邪的娇憨笑靥,男人的心猛然一紧,按住剑 柄的手无法自持地发颤。
这张笑脸……
好美。
秦从恩楞楞看著他轻抚她脸颊的举止,羽睫在大眼上掀了掀,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不像是她所认识的人,他的眼神……和平常不一样。
「大哥,咱们今天的收获真不少,晚上有烤野雉可以吃了!」
「今晚好好饱餐一顿,明儿个才有力气去瀚北城谋事!」林径的另一头,传出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大哥,咱们真要收手不干?」其中一人问。
「浑小子,这不是你提议的吗!」另一人轻恼地回嘴。
「我的意思是,重新做人的感觉真像漫步在云端,浑身轻飘飘的,好比作梦似的--哎喹…很痛欵!你干嘛打我脑袋?」
「会痛嘛。放心,你不是在作梦啦!」
陌生的交谈声渐趋清晰,脚步声也离他们愈来愈近。
「有人欵?」秦从恩的注意力被那些声音吸引,侧头朝男人背后的方向张望,下一瞬间,圆眼陡地一瞠--由左胸迸开的剧烈疼痛,伴随著艳红的血水迅速蔓延至四肢百涵…
血,摸起来应该有温度,浸润她全身的,却是冰冷。
在她倒地失去意识前,清楚看见那陌生男子,将手中的长剑送入她心口。
「到了……就是这儿……我大哥在那儿。」
三更半夜,边关北方某座穷乡僻壤的小村落,忽然有紧急如催命使者的急促马蹄声造访,掀起少有的不平静。
两匹骏马在某处庄稼园前扬蹄停下,其中一匹黑驹的主人一下马,高大身影便宛若凌厉的旋风过境,心急如焚地揪住到外头来探看的男人衣襟。
「从恩人在哪!」
「在、在屋里……」
被穆鹰凌厉的气势吓到,那人惶惶然指了个方向,穆鹰便立即奔去。另一匹骏马上的随行夫妻脸上也充塞凛肃,下马跟上。
「大哥……」祟罗趴在黑驹鞍上,发出仿佛历经重重磨难的哀嚎。
「还不快下来,一脸要死不活地赖在马背上干嘛!你的马呢?」鬼刹啐道。
鬼祟罗刹在前往瀚北城的途中,于一处密林巧遇一名遭人杀害重伤的姑娘,却认出这名姑娘就是之前「慷慨解囊」帮助他们兄弟的秦从恩,震惊之余,连忙抢救身中剑伤昏迷的她,由哥哥鬼刹带她到附近村落求医,弟弟祟罗则策马赶往漠鹰堡通知穆鹰。
由于漠鹰堡众人正因秦从恩的失踪而纷纷出堡寻找,穆鹰亦然,决定往南找寻。索性如此,祟罗便在往北的半路遇上穆鹰,省了一两个时辰的路程,于是领著穆鹰和雍偃夫妇来到与鬼刹约定的地点会合。
「穆鹰嫌我的马太慢,抓著我跟他同乘一骑……」祟罗哭丧著脸。
「很好呀,天下少有的殊荣。」
「殊荣个鬼!这匹马飞得跟风似的,震得我骨头都快散了,为了保命就不能不抱著穆鹰,吓都吓死了!你来试试,包准你三天下不了床外加大吐三天--哎唷喂呀……」正要下马的祟罗,因为浑身乏力而直接滚到地上,摔了一身烂泥。「呼,我还活著,碰到地面的感觉真好……」
「你这小子真没用!」鬼刹嗤道,心中则是为自己逃过一劫暗自窃喜,意思意思地尽尽手足之情,搀起浑身烂泥的弟弟。
「姑娘的情况怎样?」还……活著吧?
「我替姑娘点穴止了血,她还昏迷著,不过这儿的大夫不敢贸然拔剑,怕这一拔,也许连姑娘剩下的一丝气息都给抽光。」鬼刹叹了口气。
他们在林中看到的秦从恩,胸口就已刺著一把几乎要穿透身体的剑,当下,他们跟大夫一样,也不敢轻举妄动。
唉,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竟然忍心对一个善良的姑娘下这么重的毒手!
两兄弟跟著进入简陋的土屋,一脚才踏入门槛,就被正朝这走来的雍偃及大夫推了出去。
「拔剑疗伤,男人回避。」雍偃凝肃道。
「可是,好不容易止了血--」这一拔,姑娘的伤难保不会大出血……鬼祟罗刹思及胸口血水狂喷的景象,顿时头皮发麻。
「难不成要那把剑一辈子钉在她身上?」雍偃薄唇微掀,斯文俊脸出现少见的严峻。
那把剑……
「他」还是做了、决心毁掉这一切,那个笨蛋!
「穆鹰没出来,大夫你怎么出来了?」鬼刹讶问。
「那男的是那位姑娘的丈夫,刚才进去的小娘子是个大夫。」
大夫接口答道,心头仍因方才那个男人看见妻子浴血、而想撕裂旁人的愤怒感到心惊胆颤。要不是另一个男子架住那个暴躁的男人,他这个暴躁男人口中的「庸医」,很可能就见不到明晨的太阳了。
大夫打了个哆嗦。
唉,不是他不想救人,只不过那位姑娘的伤势实在是太棘手……
「姑娘是漠鹰堡堡主夫人?!」鬼祟罗刹齐声惊呼。
太、太太太不配了啦--不对不对,他们当初居然招惹到穆鹰的女人?
呜,真是太、太太太凄惨了啦!
屋内情况--
「堡主?」阿清眉心紧蹙,看著手握剑 柄的穆鹰,不确定地出声询问。
这男人的手抖成这样,他可以吗?
穆鹰默不吭声,刀凿石刻般的俊颜凝满了强烈恐慌,让他无法以惯有的冷静面对眼前浴血的女子。
他对持剑进出人体的感觉一点也不陌生,此时,却连握著剑 柄都感到沉重无比,看著床炕上脸色苍白的秦从恩,这剑,仿佛是刺在自己胸膛上。
他紧握剑 柄,指节均已泛白--
「堡主……」眼见穆鹰眸中的恐惧与怜惜,阿清不禁动容了,也著实心疼这个痛在心里却佯装坚强的男人。穆鹰,恐怕是爱惨了从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