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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起这事,已经可以当成笑谈,但当时却在宫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时还是太子祁越的苍轩暴怒之极,将那几名妃子统统斩于剑下,为此不仅得罪了那些妃子的娘家大臣,还和皇上祁熠煌第一次激烈冲突,为父子俩后来的决裂埋下了祸根。
苏凤南倾听着,却仿佛只是在听故事,他还是无法将自己代入其中。
「你就是从那时对女人有了偏见吧,自此以后每每提起女人便深恶痛绝。之后你我年岁既长,说媒的自然络绎不绝,却都被你回绝了。」苍轩无奈地叹息,「认真说起来,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
「我也是男人,」苏凤南皱眉,「不需要你保护。」
苍轩笑起来,「是啊,你是仰天立地的男子汉,最后还是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是你,身中『才下眉头』之毒的应该是我才对。」
后来皇上越发残暴,边关告急,又出现锦王和芽芽母亲祁天齐之事,苍轩彻底和皇上决裂,狼狈逃离皇宫,几经周折最后才在「白玉京」落了脚,从此也就再没有太大的变动。
「芽芽是在动乱中出生的,她的母亲为了她九死一生,之后被送去你师父那儿疗养,我又因此而消沉颓靡,芽芽便被你抱去抚养。」
想起当年那个奶娃娃,苍轩的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后来虽然她母亲身体养好了,也回到山上,但芽芽依然和我们有些生疏,她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就只有你。」
他一手养大的小孩……一旦这么想,苏凤南的心便越发柔软起来。
「我……是不是对你有过异于寻常的感情?」他直率地问。
唔,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
苍轩挑眉,失去记忆的凤变得大胆了?
他皱了皱眉,斟酌着该怎么说才好。「应该是连你自己也分不太清楚是何种感情吧。你自幼进宫陪伴着我,除了太监、宫女,和那些异常的女人,你的身边只有我,你我会特别亲近也很自然,后来又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胁迫事件,你自此对女人畏惧如虎,自然把感情全部转移到了和你唯一亲近的我身上。」
依之如父母,伴之如知己,恋之如情人,少年人把友情亲情爱情统统寄托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些在少年时最纯稚的感情日渐积累,便汇成了最复杂最强烈最深沉的「情」。
「不过自从有了芽芽,你就不再正眼看我了。」苍轩微笑道。
「喔?」
「为了我,你不会得罪芽芽,可是为了芽芽,你可以和我决裂。」苍轩叹道,「芽芽满十五岁的时候,你说要娶芽芽,我不是不同意,只是担心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我怕你在她身上寻找我的影子,说最好等芽芽再长大一些时候再说,结果你便要与我决裂,说要带着芽芽浪迹天涯。」
没想到苏凤南还没把他的女儿拐跑,芽芽便因为祁云擎而吃醋,自己偷溜下山,苏凤南因此备受打击,又观望了两年,才在芽芽胡闹要选亲的时候娶了她。
想起那时候的事,苍轩忍不住摇头。
「苍轩,让我抱你一下。」
「啊?」
「我不会吃了你。」苏凤南不耐,走到男人面前拉他站起,然后伸开双臂环抱住他,「让我感觉一下。」
苍轩挑眉,但是很配合地没有挣扎。
他年轻时也知道苏凤南的感情,但他的爱都给了芽芽的娘亲,对苏凤南自然只能恪守兄弟和朋友之礼。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良久后,苏凤南松了一口气。
「完全没感觉。」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他的身体只对苍心蕊有反应,这一点让苏凤南松了口气。
一向有洁癖的他,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依然保持这份本性,他不容许自己的爱情不完整不纯洁。
苍轩翻个白眼,如果现在还有感觉,那就很糟糕了好不好?
过于沉浸在回忆中的两人都没有注意,窗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两人又聊了很久,聊得最多的,都是关于芽芽。
从她蹒跚走路,牙牙学语,到她会调皮捣蛋让人头痛得很,以及后来为了苏凤南特意学医,自己亲尝解药,险些丢了小命。
一个完整的小姑娘形象,逐渐清晰地浮现在苏凤南的脑海里,他的笑容越发柔软。
苍轩叨叨絮语,苏凤南微笑着倾听。
忽然,一阵慌乱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份和谐。
「爷!姑爷!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是雨点带着哭音的求援声。
苏凤南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门,便见到雨点脸色慌乱失措地望着他说:「我服侍小姐沐浴后,她说要出去随便走走,也不让我跟着。我当时想这毕竟是家里,也不用担心什么,就回屋里收拾行李,可是后来一直不见小姐回来,我就急了,出来寻找又四处找不到,又拜托了大家一起找,还是找不到人。」
夜已经深了,又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越来越急、越来越大,逐渐形成倾盆大雨。
山寨里的人都起来了,起初还点起了火把找人,可是火把很快就被倾盆大雨浇熄。
苏凤南不顾身体尚未痊愈,全力施展轻功,从山顶一直寻找到山脚,可是他的小姑娘就好像平空失踪了一样,在防御森严的山寨里失去了踪影。
雨越来越大,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凤,先回屋吧。」苍轩找到几欲发狂的男人,拖着他往回走。「那丫头大概又任性了,不会有事的。」
「不!」苏凤南甩开他的手,「不,我有不好的预感,她可能误会了什么。」
也许她看到了他和苍轩在一起,也许他以为他即使失去了记忆,也只记得和她的爹爹亲近?
那个小东西,到底要怎样折磨他呢?
那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的一根刺,也是两年前她离家出走的最基本原因。
甩开众人,苏凤南再次奔进滂沱大雨里。
山顶的小厅,悬崖上的矮松,半山腰的石雕山怪,他摸黑在这些恍惚熟悉的地方逐一寻过,依然没有小姑娘的影子,
后来他已经筋疲力尽,只能踉跄着奔跑,并不时被石头绊倒,一身的泥水,一身的狼狈。
他倒在地上,泪水混杂着雨水交织在脸上。
他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回想起来,快回想起来。
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刺猬,每次和他闹别扭吵架之后会躲去哪里?
快点回想起来!
头疼欲裂,他在大雨之中发出痛苦的哀号。
芽芽!
心蕊!
他的爱,他的芽芽,长大后变成他心上唯一的花。
他怎么会忘记了她?
好痛苦。
好痛苦!好痛苦!
为什么还想不起来?
她生气了会躲起来,而且千篇一律地躲在一个地方。
那是哪里?
到底是哪里?
夜色渐渐变得稀薄,天变成沉沉的灰。
苏凤南浑身湿透,双眼布满血丝,体温高得惊人,神色狰狞而恐怖,当他踉跄着回到「凤居」时,把众人吓了一跳。
他不顾众人的担忧,大步跑向厨房后面的小小柴房。
果然在这里!
*
脸上布满泪痕的苍心蕊窝在柴房的一角睡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梦里还不时地抽搐一下。
苏凤南的泪再次决堤。
雨点在他身后,用手掩住了嘴巴,无声哭泣。
她一直以为小姐找到了位好夫君,可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委屈、这么苦?
雨点甚至有些恨苏凤南了。
男人慢慢走到苍心蕊面前,也许是他燃烧般的目光烫着了她,也许是脚步声惊醒了她,她醒了,慢慢张开眼睛。
她仰望着他,看着他一身的泥水和满面的憔悴,以及那双如火一样明亮灼烧的眼睛。
她揉揉眼睛,把眼泪揉掉,咬了咬嘴唇,嘟起嘴,最后慢慢向他伸出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