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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咬枝绿 阅读记录
云嘉感受不到冷,只看见,来的路上,某一扇推窗没有合严,凉意穿透风帘,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瑟瑟舞动起来。
她有点想去关窗,但刚刚路过时,没有停下来,好像就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她压下念头,继续往前走。
到门口,云嘉跟他说晚安。
庄在也回一句晚安。
回去的路上,庄在再次走过那条景观长廊。
有风吹进来,将推窗合上后,他在窗边独自站了一会儿。
月亮之后的群山,远远的,像冲淡无数次的墨痕,只勾着浅浅的轮廓,几乎隐匿于夜晚。
他想起刚刚在这里提醒他看月的人。
明明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觉得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可每当想起某个人,仍觉生命里有一座翻不过去的山。
那山,就落在年少的裂痕处,嵌人生以完整,补关于爱情的缺。
第42章 Loading
[Loading……]
云嘉的爷爷还在世时, 云家规矩多,不管兄弟几个多面和心不和,逢年过节都得兄友弟恭凑到老宅去演足团圆戏。
过春节更是了,连云嘉当天不想穿红色衣服都要被批评反骨, 每次去程车上, 黎嫣都忍不住反复叮嘱女儿, 叫她在老爷子面前乖觉一些,好好表现。
因此云嘉一直很讨厌过年。
所谓合家团聚的日子,也是最束手束脚的一天。
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过世, 几个叔伯平日里笑盈盈给彼此使绊子, 在分家这件事上,倒是不打招呼的默契,迅速画好阵营,通通都不演了。
大一春节, 因外婆来舅舅家过年, 云嘉也要跟黎嫣一起到隆川共度新春。
可能母女不合是基因遗传。
云嘉和黎嫣常常三五句话就闹僵气氛,黎嫣和自己的母亲, 两个年纪加一块都快百岁的人,也是如此。
外孙女都上大学了,时间太久, 久到老太太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得知女儿要嫁入豪门时, 如蒙大恩, 事事肯让, 女儿稍有迟疑犹豫, 她巴不得替女儿去嫁的殷勤样子。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十几年的阔太亲妈当下来,吃穿用度都紧着最好的来, 纵是寻常鸡犬也会觉得自己已然金贵得不同凡响了。
平时亲妈摆谱,黎嫣都念着生养之恩,能惯则惯,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亲妈已经摆谱到敢往云松霖身上挑错,左一句右一句地嫌这位豪门女婿没孝道、缺恭敬。
先是说自己开春生病,住院加休养,前后大个半月,女婿不来亲自看望就算了,连一个电话关心也没有,现在呢,她难得来隆川过一趟年,女婿也要在国外忙着工作,不见人影,什么工作这么忙,分明是不把她这位岳母放在眼里。
黎嫣听亲妈一通埋怨,差点以为死掉的云老爷子复活了,扭头冷笑一声道:“你当你也姓云?”
“孝道?孝道值多少钱?你脖子上的项链,手边的皮包,值多少钱?”
老太太被噎得变了脸色,不知道是下不来台,还是真犯病,捂着心脏说不舒服。
她也晓得什么人好差使,亲女儿就在面前,嘴里却一声声喊着“文青,文青”,陈文青上来扶了老太太去休息,大概是老太太在她跟前诉了苦,陈文青关门出来时,柔声跟黎嫣劝道:“老人嘛,也就跟小孩儿似的。”
黎嫣一副受够了的样子,深深吸气。
陈文青说:“妈还惦记着嘉嘉呢,嘉嘉什么时候过来啊?”
堂姐云姿贤年前结婚,邀请数位亲朋在男方的私人小岛度蜜月,云嘉今天的回程飞机,半个小时前,刚在清港落地。
黎嫣讥讽道:“她现在知道惦记着嘉嘉了?以前不是很不喜欢我的女儿,嘉嘉那么小就要去看心理医生,她心疼过?我不能生,她巴不得唆使我找别的女人也要生个儿子下来?”
陈文青神情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老人家没坏心的,也是为你好嘛,这不是怕你没有——”
“我要她管!”黎嫣扬起声音直冲卧室门,似是要叫里头的人听清楚她的不忿,“我受的罪她体谅过一分?”
云嘉到黎家时,天色刚黑,夜幕是掺了灰白的蓝,隆川禁止燃放烟花,但一下车,她还是在冰冷的空气里闻到一点鞭炮的气味,可能监管不严,附近有人偷偷燃放。
舅妈替她接过手袋,面有愁色,小声告知,她的母亲和外婆不久前刚闹了别扭,外婆生了气,差点犯心脏病,叫她待会儿上楼请外婆下来吃饭。
小时候去老宅过节,云嘉很不懂那些大人的和气恭顺,对此嗤之以鼻,心想做人为什么要那么假?后来长大,她才明白,有时候场面上的和气恭顺并不完全是对他人的讨好,有时候也是为自己省力。
因无错可纠最轻松。
人就是这样,越活越累,越活越不愿同人争辩,或许也是知晓世故便明白了。
许多事,是非对错,从不在口舌之上。
所以云嘉虽然跟这个一年见不了两回的外婆从不亲近,也听了舅妈的话,上楼敲门,请她下来吃饭。
开春生病时,云嘉陪同妈妈去看过外婆。
她爷爷生命最后那段日子,说不了话,下不了床,也只请了四位专业的医护来家中照料,而她的外婆小手术后转去私人医院的VIP病房疗养,身边有六个护士围着。
但她仍有不满,总像个压榨工人的旧时老板,对身边的人挑三拣四,唯恐他们做少了,自己没占更多的便宜,即是吃了大亏。
她将这医院到护士挑拣得不剩半分好,同黎嫣说想去清港那边的私人医院,那边的条件好一些,那边医生护士素质也更高,据说都是海归,都会双语。
黎嫣好笑地问她:“人家是会说,但你听得懂吗?你上赶着要去医院学英语?是不是还要给你配个翻译?”
这才把老太太的兴头一盆冷水浇灭。
那回,云嘉点卯一样,没有多待。
此时,老太太紧紧攥着云嘉的手,要外孙女扶她下楼。
她迈步很慢,慢到像装病故意折腾人一样,似要考验小辈有没有耐性和孝心来伺候她,嘴里的话却很密,思绪通达,言语流畅,肺活量也相当好,一句接一句说着自己多么挂念云嘉的话,把能想到的、和云嘉之间的旧事,编编改改,通通都讲上一遍。
总之就是,非常喜欢云嘉这个外孙女,自己一贯以云嘉为傲,时时刻刻把云嘉放在心上。
云嘉不怎么热情地应和了几句,忍到楼下便给黎阳使眼色。
黎阳收到信号,立马从沙发上窜起来,嘴里喊着“奶奶”,手上把人从妹妹那儿一把接过,亲热到不留话口地把老太太扶到主位上去坐。
等人都入席时,云嘉朝装点着新春红灯笼的楼梯上看去。
她进门到此时没有看见庄在。
但也不奇怪,他这个人很有边界感,也懂分寸,黎家人一家团聚时,尽量待在自己的卧室里,不殷勤也不打扰,是他的风格。
只是现在要吃饭了,总要下来。
可桌上并没有多出来的碗筷,云嘉纳闷了一会儿,虽然她和庄在已经许久不来往,但她还是觉得这么传统的大节日,一年一次,不让人过年是很不好的。
她小声问黎阳:“不喊庄在吗?”
黎阳正在开红酒,说:“他不在。”海马刀他用得不熟,整张脸都跟着用力。
云嘉点了点头,也理解。
庄在还有妹妹和继母。
手边的高脚杯里被倒入红酒,云嘉随口一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黎阳跟没听懂似的:“谁?庄在?他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