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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咬枝绿 阅读记录
“走!不用你管!”黎辉声音冷硬。
“不是?不管?不是让庄在照顾她吧?”黎阳声音更大了,“那怎么行?庄在是男的,好多事都不方便的,喊上他们两个一块回家吧,家里还有妈和田姨。”
黎阳扯开嗓子正要喊庄在。
身边黎辉的声音低闷发愁,仿佛直接往黎阳大开的嗓子眼里塞进一个实心馒头,堵得结结实实。
“现在不行也行了。”
说完,黎辉阔步朝前,急于离开这里先冷静一下。
黎阳没听懂意思,却听出了不妙,追上来问:“什么也行了?什么意思啊?”
黎阳的车就停在门边。
一口气走到门口,黎辉没回答问题,倒是先吩咐了一件事。
“把家里的司机喊过来,庄在今天也喝了酒,没办法开车,让司机开车送他们两个回去。”
黎阳这时揪词倒敏感,一下将声音拔高:“他们两个?回哪儿?回我们家吗?回我们家怎么不现在一起回?”
黎辉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脑子转的慢,话倒是没见少一句,让你打电话就打电话!不该你问的别问!”
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真头疼,说完黎辉握着拳头,指关节直往太阳穴叩。
等黎阳打完家中司机的电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更加来气了,站在风口都不急着上车,先疾言厉色地质问道:“你不是说,庄在的事你都清楚吗?”
提起这个,黎阳立时自信满满,车钥匙在手上晃荡,大言不惭道:“我清楚啊,我当然清楚了,庄在身上就没有我不清楚的事儿,我连他亲妈改嫁到哪里了,嫁给谁了,都打听的明明白白,还有他老家那几个没来往的亲戚,他爸去世之后,谁占他家屋,谁占他家地,我一清二楚,你问,你随便问,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黎辉被气得血压直升,大骂道:“你清楚个屁!你这辈子就跟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打转!我能指望你成什么才啊!回家!”
坐进车里的黎辉,猛带上车门。
黎阳被扇了一鼻子冷风。
“这事儿不是你跟妈让我去查的吗?我不知道你骂我,我现在知道了,还骂?有没有理啊?”黎阳也莫名其妙,心生不平,坐进驾驶座,系着安全带,阴阳怪气起来,“再说了,你指望我成什么才?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有庄在你也知足了吗?你都知足了,你骂我干什么?”
父子两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一个小嘴叭叭,一个忧心忡忡。
黎辉合上眼,眼前还是云嘉庄在站在一处的样子,良久后,长叹一声:“福祸相依啊。”
黎阳听不懂,他有时候觉得他爸没什么文化,整这词那词的,故作高深,也挺装。
他也懒得再接话,免得又被骂。
还是安静点好。
车子开到路口,长时间的红灯,阻塞了许多车子,车尾红灯闪烁着朝前连成一条追溯的灯线。
黎辉忽然出声喊他一声,有几分追忆的语重心长。
“你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庄在这个孩子值得培养吗?”
“我哪儿知道。”黎阳没心没肺,又怨言颇多,“他又不是我们家的私生子,你爱培养就培养,我现在没意见了,只要你别老拿庄在跟我比就行了,我跟他,能比吗?要是有人天天拿你跟姑父比,你受得了?大家起点都不一样的,他读书就聪明啊,庄在那个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要不怎么说你笨!”
再度被骂的黎阳紧抿住唇,心想自己就多余说话。
黎辉却并不是骂完一句就停了,还要跟黎阳说他被骂的原因。
“你没读过书?读书聪明有个屁用?你就只能看到人家聪明,你姑父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难道也只是因为聪明?赚钱你以为是跟钱打交道啊?是跟人啊!蠢货,你张口闭口喊人家老瘪三,这么多年,你姑父对常国栋明面上还不是客气得很?你当跟人撕破脸皮就是本事?有掀翻桌子的底气却不掀翻,还能稳住局面,让一大伙人和和气气坐一个桌上,先让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再让该吃肉的吃肉,该喝汤的喝汤,那才叫本事。”
“你跟庄在,何止差了‘聪明’这两个字。你真是随了你妈了,心肠不坏,脑子不好。”
随后,黎辉说起庄在大二时的某一件事。
陈文青平时喜好打麻将,但几乎是纯娱乐,顶多和几个关系亲近的太太凑在一块聊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以前黎辉有时招待客户来家里娱乐消遣,陈文青做不来这种事,都是黎辉自己陪着玩牌。
有些信息差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送多少礼都不一定管用,但在牌桌上,人一旦轻松了高兴了,甚至接个电话,都有可能随随便便就讲了出来。
有一次庄在放假回来,黎辉有一个不方便在牌桌上接的电话,便招庄在替自己打两把。
接完电话回来,他就站在庄在身后看着。
一个人打半辈子的牌都不一定能胡一把十三幺,由七种字牌和其他数字为“九”或“一”的牌组成十三只牌,光是摸来这些牌就需要极大的运气,自摸胡牌更是机会渺茫。
庄在抓到胡牌的东风,黎辉都在他身后跟着提起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咧了一下嘴角,觉得他有点本事。
但庄在犹豫了两秒,又打出去了。
对面的客户碰东风。
几转之后,对面的客户喜气洋洋推倒牌,开对对胡,旁侧的人哈哈笑着说:“老黎,你家这个小朋友不太会打牌啊,点了两局的炮。”
庄在起身,黎辉拍了拍他的肩,也笑着说:“我们家阿在还读书呢,都喊你们叔叔伯伯的,也不知道让着点儿小孩子,”他指着说话的这个人,特意告诉庄在,“何叔叔,你们院不是有个校企合作的项目,你何叔叔公司弄的,有空去你何叔叔公司跟前辈们多学学。”
对方立马问庄在有没有参加学校的实习。
黎辉说他还小,才大二。
等客人走了,黎辉才把庄在喊去书房,问他今天那把牌怎么没胡。
庄在几乎没有思考,或者说在牌桌上犹豫那两秒,他已经思考过了。
他对黎辉说:“那不是我赢的时候。”
他胡了这样大的牌,顶多会让他自己心里有一点短暂的喜悦,但今天黎辉大费周章,聘名厨来家掌勺,烹空运来的食材,又请老友过来作陪,不是为了他这一点高兴的,客人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庄继生在世时,对侍弄果树很有兴趣,也曾教过庄在轻重缓急的道理,叶子如果长在旁枝末节上,一味生长不是好事,过分了,甚至会被直接修剪掉。
所以人生也忌讳高歌猛进,有时除了韬光养晦别无他法,只有先认清自己,才能做到不无知地去应对他人。
黎辉当时心口犹如被重锤一擂,那是一种被他口中的小朋友上了一课的异样感觉,这种摒弃自命不凡的觉悟,何止是黎阳,就连他也未必能做到。
人是没有办法拒绝赢的。
更难以劝服自己先输,以后慢慢等更大的机会,再去争取赢的机会。
也是自这件事之后,黎辉才意识到庄在值得培养,他家这个小朋友绝非池中物。
黎阳驾驶着车子一路往前行驶。
黎辉半醉不醉,心里也想了许多事,他看了看旁边的黎阳,想到这些年如此用心培养的庄在,他花在庄在身上的心思绝不少于他的亲儿子,庄在也争气,从来没有辜负过自己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