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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咬枝绿 阅读记录
她下午后两节有课,正在画室讲上周的作业,有学生突发阑尾炎,送去校医务室没法看,云嘉又把人送去医院了。
刚刚才回庄在消息,说安顿好了,准备开车过来了。
黎辉请众人听听戏,打发时间。
庄在随众人转去了一旁听戏的雅厅,一水儿的红木桌椅,古韵大气的中式装修里摆开一个小戏台,毫不违和。
服务生端着茶水小食进来,又奉小炉点香,一个经理模样的女人递来一个金线本子,叫黎辉点戏。
黎辉推去一旁的常国栋那里,顺便奉承一句:“我这种包工头出身的哪懂这些文雅,听说常董爱听戏,常董点吧。”
常国栋越过黎辉,看向一旁拿着手机的庄在,黎辉刚刚说庄在是晚辈,他便顺着话,客气也不作了。
“小庄来点吧,”说着,常国栋又转去跟旁边的人感慨,“现在的年轻人都爱抱个手机不放,这些老传统可是宝啊,也要跟着学学看看才好。”
旁边的人无不应和。
庄在给云嘉发去微信,叫她慢点开,路上注意安全,关了手机,应和一笑:“常董说的是。”
“那就常董来点。”黎辉道,“我们也跟着老行家学一学。”
戏目很快定下,常国栋却也不说点了什么戏。
只等西皮慢板一响。
常国栋才卖足了关子,道:“刚刚那位经理说,这是梅派的《打金枝》,大伙一块听听有没有梅派的味道,现在啊,打肿脸充胖子的太多了,有三分要讲七分,有七分要讲十分。”他好笑一哼,“非要充大,实在没意思,黎总你说是吧?”
黎辉听出话中有话,面上不显,只笑道:“是,常董说得是,这做人啊,本分踏实是最好不过的。”
话落,黎辉收拢几分笑意,不动声色地给庄在去了一个眼神。
庄在就算不听戏,也知道《打金枝》讲的是什么故事。
而常国栋唯恐有人不懂其中门道,台上戏腔响起,他在台下兴致悠悠地当起了场外解说,讲起这个屡屡被搬上荧幕,几乎家喻户晓的故事。
升平公主是唐代宗唯一的嫡女,深受父兄宠爱,身份尊贵,汾阳王八十寿辰,公主目无尊长,恃贵不往,以至汾阳王世子郭暖失礼蒙羞,故回宫怒打金枝。
常国栋不疾不徐讲完,捧起一旁的青瓷盖碗,刮一刮茶沫,舒坦地喝上一口,陈词总结道:“可见啊,哪怕是贵为公主,也不能太娇纵任性,你们说是不是?”
近旁人纷纷应和。
常国栋心中畅快,悦色尽显,又问黎辉:“黎总,你说我这出戏选得好不好?”
“我这种粗人,哪听得懂这些。”
台上正旦声婉转,台下悄然换了戏本子,常国栋心思不在戏上,自顾扮演起刁难人的角色,颇有兴致地问庄在,之前有没有来过鸣凤轩。
庄在说来过,戏倒是第一次听。
常国栋笑笑说:“不碍事。”
“说梅派,指不定是假梅派,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一攀上就跟亲的一样了,听着没劲。”
听完一段,常国栋朝后一靠,疏疏筋骨,提议道:“咱们回去等开宴吧,云嘉什么时候过来?可别到时不来,咱们这一屋子人白等了。”
云嘉到时,还站在包厢外,便听到里头常国栋的声音,这人还如她印象里一样,很会说话。
嘴上有功夫,对上能谄媚逢迎,对下能鄙薄打压。
正听里头说——
“鸣凤轩做飞禽一绝,意头倒是好,几副鸽翅鸭膀,难不成人人都能飞黄腾达?出身啊,是很重要的,那诗里怎么说来着?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庄啊,你说是不是?你看你黎叔叔这几年,是不是也很累?唉,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
穿旗袍的迎宾垂首站在两侧,云嘉不动,她们也不敢贸然推门,只等云嘉使来眼色,才推门入内,各掖一扇门。
云嘉跨过门槛,笑语盈盈地怪道:“老远就听到常叔叔在说笑话了,怎么也不等我来了再说啊?”
云嘉脱下的外套由服务生拿走,先上前亲昵地喊了一声“舅舅”,之后便挽住黎辉胳膊,拾起话同黎辉说:“舅舅你记得吧?常叔叔这个人最爱夸张了,小时候常叔叔送我一只猫,跟我说养养就会变成大老虎呢,我现在不可信了。”
她话不带刺,却有弦外音,模样又娇俏,扮足一个受宠小辈的样子。
常国栋笑着绕弯子,夸她女大十八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说她是没心思进娱乐圈,不然有那些涂脂抹粉的女明星什么事儿,她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黎辉给她介绍在场的几人,都是馥兹高层,以及他们的公子。
云嘉亲和又乖巧地跟着黎辉认人,其中一个,她恍然后白恍然了,笑容甜美,说的话却十足有杀伤力。
“实在不好意思,没听我爸爸说过。”
言外之意,云松霖提都没跟女儿提过的人,可想而知,没什么分量。
对方已觉得难堪,但依旧不得不迁就着云嘉说话。
云嘉站在话题中心,跟庄在对上视线。
庄在站在窗边,身后有光映进来,可室内过于明亮,衬得灯火余晖有些黯淡。
他旁边,木架上一株兰,大概是暖房里养出来反季节品种,纤细的枝,打了如雪一样的花苞,垂了头,和他一样,有种孑然之感。
云嘉不知道在她来之前,他经历了什么,今天这顿饭,在场众人可能都是各怀心思过来的,但她清楚自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庄在高兴。
云嘉松开黎辉,走到庄在面前,仰头浅笑,手贴过去,握住他的手,道:“我给你介绍一下常叔叔吧?”
庄在指尖一麻,有种真实的触电感。
因人被电到之前是无法预料的,就像这一刻,他完全想不到云嘉会在这个场合里拉他的手,公开他们的关系。
这对她来说,之后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但他不允许自己再当松开她手的人,淡声说:“好。”
云嘉在四周或轻或重的惊讶目光中,转头面向常国栋。
“常叔叔,这是我男朋友,庄在。”
服务生开始上冷盘,乳鸽是烤完再卤的,由极好的刀功完整片出横死的惨状,而常国栋震惊到失态的神情,此刻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很快一笑,自演起突然,问道:“啊?是吗,怎么没听你爸爸说过。”
云嘉随庄在入座,对常国栋笑眼灿灿,绵里藏针:“您了解的,我爸爸不怎么爱跟外人讲我的事。”说完,她望向黎辉,“我舅舅知道的。”
面对云嘉的煞有其事,黎辉大惊之余面色不改,点头应和道:“不然今天怎么非得请大家吃这顿饭呢?嘉嘉喊常董叔叔,又是我外甥女,庄在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大家有空一块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好事嘛。”
常国栋再看向庄在,眼里刮目相看的冷嘲意思几乎要溢出来。
他前脚才讥讽庄在既有孙小姐倾慕,不如去试试走康庄道,谁承想,人家志向高远,已经有了登天梯。
云嘉对庄在道:“你不知道,常叔叔人特别好,小时候我学高尔夫,教练是常叔叔给我找的,那时候常叔叔可年轻了,那时候还没有馥兹,常叔叔在清港工作,具体职位我不记得了,但应该不忙,每次我上课他都亲自来接,一次不落陪着我练球,后来我爸爸还批评我,说球场有球童的,怎么还能麻烦常叔叔做这些小事,我说我不知道啊,常叔叔一直这么帮我的,说我开心就好嘛。我二伯还夸常叔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