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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后(17)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但又遇变,沦落為奴,一再蹉跎至今。

我想,他大概爱的是外表像俊秀男子,事实上是女人的人,简单说就是男人婆。这有啥?每个人守备范围不同,有的人极广,只要有洞都可以,有的极窄,从头髮长度指定到脚趾形状,每个人都各有偏执。

「这哪有什麼?」我看了他一眼,「这是挑食没错,但谁规定不能挑食?你就是喜欢外表是公子裡头是小姐的人嘛…」我顿了一下,「难道…」

我往他靠了靠,「…我第一次扮男装的时候,你就被我电到了?」

他没说话,只是梳着我的头髮,我也一笑,算了,他那麼害羞,不逗他了。只是对着铜镜裡的他,嘻嘻笑。

良久,他垂下眼帘,「我不知道什麼是『电』。不过我的确感到如遭雷击。妳穿那样,握着一把长髮问要不要剪…整个脸显得特别小,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神采夺人。」

「以貌取人啊以貌取人。」我摇头。

「不是。」他狠肯定的说,「是妳跟我坦白妳并非吴沐芳…虽然我早已怀疑。妳像是把所有的东西,连吴沐芳都一起摔开了,整个轻快起来,就只是妳…就只是,公子。」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妳引吭高歌的时候,调子那麼怪,却那麼理直气壮,像是全天下都该听妳唱一样。妳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能扔掉,但妳…」他又沈默了狠久,「我知道妳的缘故。我不会让妳吓到我的。」

「我也不知道,若是没有变故,我对吴少夫人能不能也如此…毕竟遇到变故了。我对公子…并非只有恩与义。」

…要个大明朝的男人告白,真是太為难他了。还得剖析他的心病…其实根本没什麼病,可怜的孩子。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他在我身后,没有说话。我有点后悔,不该去逗他。他要说出这些话,不知道有多為难。谁愿意自曝其短?尤其是自己爱慕的人面前。

他突然凑在我耳边,用狠低狠哑的声音说,「妳看我的时候,有时眼睛会发亮,那时候我心头就发热…」

「别说啦!」我掩住耳朵。

他把我的手拉开,还是用狠低哑的声音说,「那时我在葡萄架下等着…我从来没有那麼紧张过…就算是见皇上也没那麼紧张。」

「紧张你还為难我!」我想把手抢回来,可惜力气太悬殊。

「我机关算尽,知道妳一定会来。」他贴得更近,更细声,「但我还是狠紧张。」

他用这种声音跟我讲话,我只觉得像是在我身上点火。但刚刚才洗好澡…我只好强作镇定,「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他整个贴在我耳朵,用气音说,「公子,妳不知道真正的年龄不能用岁月算吗?」

於是澡真的白洗了。

当中他小小声的喊,「玄云…晚照…」但他喊得最多的是公子。

他再这麼喊下去,我觉得我早晚会死在这年轻人手底。就不知道是心臟病还是中风了。

自从我们在一起以后,我这废物公子变得更废物无能了。

以前我身边的琐事就都是洒尘打理的,现在我连自己穿衣洗脸的权力都没了,每天醒来都是他帮我洗脸擦牙,挑拣配色穿衣服,连鞋都是他穿的。

我觉得我又不是瘫痪了,干嘛这样,但他坚持我穿衣打扮都是给他看的,所以理当如此。我猜可以的话,他还想喂我吃饭。但我吃饭狠没耐性,动作太快,他没机会。

想想我当年在恋情中发狂时,也是什麼都愿意為对方做。死都愿意為他死,何况穿衣服侍。当中别有乐趣,妙不可言,我狠能体谅,所以就由着他把我当芭比娃娃玩,只是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倒,引经据典,极尽我当小说家的能事,他都浅笑着听。

但我狠认真的说,「洒尘,我爱你爱到要发狂了。」他马上虎目含泪,好一会儿才能平静下来。

原来他需要的就是这麼直白的回报。

女人可以黏着男人要证明,可男人不行…最少大明朝的男人不行。他又不怎麼讲话,都闷在心底,只能表现在行动中,所以我一表白,他就安心了。

这是他第一次把心掏出来给人,也是第一回遇到符合理想的梦中人,他的最初。这个气质严肃又严厉的男人,才一点一滴的把他的脆弱显露给我看。要如此亲密信任,他才愿意倾吐。

我这才知道,当一个男子汉,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他的母亲和父亲感情极恶,可以说,他母亲恨透了他父亲,连他的孩子都恨在一起,见都不愿意见,整天躲在佛堂念经。对小小的洒尘来说,母亲是个虚无的影子,一年见不到几次。

而他们葛家,既是世族,又是书香门第,代代科举出身,非常自傲。这样家庭的孩子五岁就啟蒙,一辈子都在唸书。他老爹非常严厉,细故就可动家法,又非常注重礼防。洒尘和同是庶子女的妹妹感情最亲厚,但七岁以后,他们兄妹相见还得隔帘。

可以说,他完全是生活在一个男人的世界裡头,女子的形象非常稀薄──為了端正品德,他们家的男孩子居然都没有丫头婆子。他等於是让眾多先生教养着长大。他父亲的幕僚中颇有能人异士,他的杂学几乎都是跟他们学来的。

「在我们家,学文狠简单。」他狠小声的对我说,我喜欢趴在他胸膛上,他也狠喜欢这样,因為他爱随手抚着我长髮,「学武是我别有机缘…有个蜀中侠客到京裡收徒,刚好我也在旁边。结果他新收的小徒还没学会,我已经可以依样画葫芦。

他觉得狠妙,兴起教了我叁天,留了一本粗浅\的入门给我,嘱咐我每天如何练习。」

他笑了笑,有股隐隐的骄傲,「他想官家公子吃不起苦,却是小瞧了我。不过是每日抽几个时辰苦练罢了,有什麼。叁年后他再来,大吃一惊。这次他留下一整年,正式收我為徒了…」

我满眼冒爱心小花,那一整个严重英雄崇拜,「洒尘,你是天才!什麼都会!我对你的崇敬宛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又像是钱塘浪潮铺天盖地生生不息…」

他听着我的阿諛奉承,笑个不停,「公子…那又不算什麼。只是记性好,看个几次就记起来,日后慢慢琢磨。记得多,就触类旁通,算什麼天才…」他沈默了一会儿,「反正,也没其他的事情好做。」他不无苦涩的说。

我的眼眶一热。我写作二十二年无间断,產量惊人,着作等身。有人夸我的时候,我心底也是这样苦涩的回答:因為我没有其他的事情好做。

「我懂。」我微咽的说,「我写了二十二年…也是…」

他把我抱紧一点,狠轻狠轻的嗯了一声。

及长应该慕少艾时,他又惊觉自己的「异常」。更把所有精力都拿去学习。庶子不好议婚,他父亲不肯屈就,婚事一年年耽搁下来,那时他已经看出大明朝治军的大问题,但重文轻武之势已成,而军事问题已成沈痾,士气低迷,空餉严重,将帅人才严重缺乏,而文官济济。

他才毅然决然的投笔从戎。二十岁,他考上武状元,以军策殿前议对,大受皇帝的褒奖讚美,说他「文武全才,必為日后国之栋樑」,非常恩宠。

但回家等他的是他老爹的家法,差点被打死。罪名呢,是「忤逆」。后来是皇帝要见他,他父亲不得不住手,说他患了重病。养了两个月才能起身面圣。

后来他在边关多年,力图整顿,稍有眉目,而蒙古叩边。原本该固守,皇帝却命令他们进击,圣旨不断的传来,指手画脚。勉强进军,却粮草不继,军餉不发,几乎激起哗变。

他当机立断撤回关内,保留实力,却被恼羞成怒的皇帝下了黑牢,褫夺官职,永世為奴。

他苦笑,「其实,我并没有什麼野心,只是再不有所作為,就太晚了。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屡屡宣我奏对,君臣相得,我以為…」他沈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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