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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荇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赤鸾观的手段,比御医强上十倍不止。或许会慢一点,但终会保住他的性命。」皇帝的脸阴下来,怒火中烧。「妳的意思是,妳可以医治我的士兵,却不打算医治这个孩子?!」「祖上有训,我辈后人,男降女不降。女不嫁慕容家,不尊慕容皇室,不治慕容氏!」芷荇厉声回答。
皇帝还想争,略细想却哑口。傅氏娘娘,该有多恨威皇帝。恨到留下这种遗训。是,他觉得很心痛。但是再心痛他还是得争,必要的时候威胁利诱都不得不为。因为他太穷,穷到亲人只剩下一个亲生的儿子。这是他的侄子,唯一的侄子!是他儿子唯一的堂哥,唯一一个可以放心叫哥哥的人!
即使是灵慧睿智、武力超群的傅氏传人,怎麽能了解他们这种穷到这种地步的倒楣鬼,一个都不能放弃的心情?!
他和芷荇在床前吵了起来,语气越来越激烈。芷荇的火气很大,真的非常大,这白痴…真的说他是白痴还侮辱了白痴!祖训她不能违背,所以已经含蓄的暗示,她会跟赤鸾观女冠「交流医术」,她也很同情这个差点殉国的小孩子,总有委婉的方法达到双赢的结果。
但皇帝还是跟她卢个没完,脑筋像是卡死了榫头,好像她不出手这孩子就必死无疑似的!
无赖蛮横兼智商低下的流氓皇帝…慕容皇室怎麽不赶紧灭一灭算了?
吵到皇帝想拔剑,芷荇想在这流氓身上刨出几个伤口时…昏迷的莫望难得的醒过来了。
其实他没听懂这两个人在吵什麽…但是「慕容望」却大大刺激了他的底线,刺激到他挣扎着睁开眼睛。
嘶哑乾涩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憔悴病枯的少年一字一喘,却清楚明白的表示,「我是…莫望。我爹是…镇国大将军莫范。我姓莫,不姓慕容。」皇帝想说话,却被芷荇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瞪完她平静稳定的问莫望,「你真知道你在说什麽吗?这是不能改口的誓言。」莫望喘了几下,眼皮又沉重起来。他又痛又倦,真的很想一睡不醒…只有一股倔强和自责撑住了。他还远远不如爹,他想活下去,他的责任还没有完。
「我…姓莫。这是事实…不是什麽…誓言。我永远姓莫…永远是我爹的儿子…」他昏过去了。
「一派胡言!」皇帝气急败坏的吼起来。
「请不要吼我的病人好吗?皇上?他需要静养。」芷荇冷澹的说,「麻烦你差个人跑一趟,将我的行李取来,顺便告诉三郎一声…我这裡有急诊,需要就近看护。」孩子,你做了一个重大的抉择。这抉择,我收到了。太祖奶奶不会怪我的…因为她同样敬重为国为民的大丈夫…只要他不姓慕容就可以了。
流氓遍全天下的皇帝,终于踢到铁板。他闷闷的下山去当传声筒,居然有他流氓不起来的人…让他有点吃惊,并且哀伤。
深院月 之六十七
三郎知情后,大怒的和皇帝冷战好几天。
皇帝没什麽反应,只是非常沮丧。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这麽突然的触动三郎最后的底线…他和三郎情份不一般,是他第一个朋友和孤臣,真正为他做事的能臣。
他是个念旧的人,在无聊到快死掉的宫朝生涯裡,是这个和他有同命感的冯三郎,让他觉得不那麽孤独,跟他一路并肩作战到现在。
在比战场更严酷的宫内朝廷,一路到血腥滔天的战场,相互扶持、甚至多是三郎护持着走到现在。
他会很想跟傅氏传人说说话,因为他实在太景仰傅娘娘了。但三郎什麽都无所谓,就是对他娘子看得重逾性命…或许会逗逗他,或许会慢吞吞的磨,但不会这样粗暴卤莽的召见。
「你也换个角度帮我想想…」皇帝沮丧的试图跟三郎讲理,「你大哥也有儿子,是你侄儿。我知道你很疼那孩子,换作是你侄儿…」「住口!」三郎厉声,吼完才懊悔,「微臣失言,请皇上降罪。」「降个屁啦降。」皇帝暗暗鬆口气,「我赔不是好不好?我只是急了…要不是赤鸾观缺药材,不得不求到我这裡,我恐怕永远不知道…那孩子没有半点错,完全没有…」「皇上,臣妻也没有半点错。」三郎忍不住反唇相讥,「但您私下召见她,于她名声非常…糟。而且为了医治莫小公子…她甚至受了内伤!为什麽您不在事先与微臣商议一二?由微臣出面都比您这样卤莽处置好…您甚至完全绕过微臣!」「…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吃醋。」「皇上!」三郎发怒了。
皇帝举手表示投降,「我胡说八道,好不好?我就是急了嘛!好啦好啦,我承认,有一丁丁…只有一点点喔,我想说顺势见一下…掌门,也不错这样…」三郎霍然站起,「微臣尚须准备与北蛮交涉诸事。」「喂喂喂,我皇帝欸!你最少也听我把话说完吧?!」皇帝一把扯住他。
结果证明了,不只是烈女怕缠郎。发火的能臣也顶不住太无赖的皇帝。见都见了,皇帝又再三保证不会去打扰掌门,不原谅他能怎麽办?都快被皇帝烦死了。安抚好了三郎,皇帝却还是很烦躁,开始把小皇储都带在身边,坐在他膝上折腾边关诸将领。没得折腾的时候,抱着小皇储骑马,名为微服出巡,事实上是到处乱跑,寻访民情或游山玩水。
他觉得儿子可怜到炸掉,除了他和子繫外,谁也没有。连堂哥都不肯认他…当爹的不对他更好一点怎麽可以?
可惜儿子叨念的还是「荇姨」,让他好一阵酸。不知道是酸儿子可以黏着掌门,还是酸掌门抢走儿子心目中第一的位置,又挂念小望的伤,很纠结複杂。但是身为一个太有情义的流氓,总是太容易伤心。
皇后真的撑不住了,八百里加急的求救。国势动盪,有倾覆可能时,太后非常果断的出家了。皇帝御驾亲征,虽说毁誉参半,但终究是将北蛮打服打怕了,可他真的出京太久,京城蠢蠢欲动,朝臣联名恳请让「重病」的太后还俗回宫休养。
这是在试水温吧?三郎叹气,皇帝狰狞一笑。
总是要回那个锦绣笼子的,他很明白,这就是他的命。但是他不放心小望,听闻他能坐起了,快马加鞭跑去想接他一起回京。
满脸疤痕的莫望温驯的静听皇帝的劝,也温驯的喊他「十叔叔」。但他说,这麽喊是因为莫将军是先皇的伴读,情同兄弟。但他年纪还小,不敢跟皇上同辈,以世交论,所以喊他十叔叔。
皇帝彻底伤心了。「…你是我侄儿。你是我四皇兄的…」「不是。」莫望温和却坚定的否认,「我爹是莫将军范。他为先皇守了一辈子边关…皇上,我现在…还很不足。等我痊癒了,我会从头开始,为您守一辈子的边关。」「我不要你为我守一辈子的边关!」皇帝怒了,「等你好了,我封你去南都!那是天下最好的地方…温暖又舒服!…」我知道。莫望默默的想。我知道的。被襄国公关起来的时候,安插在他身边伪装成护院的暗卫只能先暗中保护他的安全,疾马回去请示,没有命令之前,他们只能护卫小公子,什麽也不能做。
结果 到整桩事件的嬷嬷,泪流满面的隔窗告诉了莫望来龙去脉,因为她是莫范将军的奶娘,伤心欲绝,让莫望知晓了真相,就服毒自尽,死得悄然无声。
莫望被这可怕的惨事冲击到麻木了,惊慌的暗卫赶紧告诉他有关皇帝的事,表白自己的身分,拼命安慰他。什麽都跟他讲…只是僕类其主,总是讲着讲着就离题了,这批暗卫都是从始封顺王跟着皇帝的,在南都待了好些年。所以他知道,在皇帝心目中,最好的地方就是南都。
「十叔叔,」他微微一笑,脸上的疤痕随之扭曲,虽然容貌都毁了,却还是如春风拂面一样飒爽温柔,「燕云…就是我的『南都』。我生于此,也希望能埋骨于此。」皇帝一噎,默然无语。最后他颓然的摸了摸莫望的头,消沉的回去了。在马上,迎风洒泪,哭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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