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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吧。」芷荇疲惫的坐下来。
月余来,姑爷下狱以后,整个修身苑都惶恐不安,但还算是规整。只是姑娘突然来这出,李大反而有很不好的预感。
他打开匣子,一张张念起来,奴仆开始有点骚动,连吉祥如意都差点扑到姑娘的膝盖,蕙嫂子膝行几步顾着流泪。
这是修身苑所有奴仆的卖身契。
姑娘要卖了他们?
「明天一早,先把我送到香油胡同,然后带着这个匣子,你们去外祖家吧。」芷荇淡淡的说,「拖累你们,我不忍得。你们都是好的,家里闹腾这么久还是实诚为主。姑爷大概是…罢了。外祖仁厚,你们本来就是从那儿来的,还是回去吧…这两丫头替我多关照些。蕙嫂子…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就去外祖家吧。」三房人带吉祥如意蕙嫂子都跪下了。开什么玩笑啊!?主家落难,他们转头就跑…回周家周老爷也不要啊!另投别家?谁肯用这种大难来时各自飞的奴仆?姑娘还不如把他们卖了呢!
再说这情份义理上,自己也过不去啊!
「姑娘妳别吓我啊!」如意吓得连上下之礼都忘了,哭得凄凉,「姑爷不会有事的,您别这样啊!就算…您也好好的活下去…如意跟您一辈子,干活养您都成!
」吉祥也膝行几步,「姑娘,您不可如此丧气。未来日子还长呢…说什么也要跟您的。」整个院子闹哄哄的,搞得气氛很悲凉壮烈。
李大红了眼,定心一想。这样好的主家,连周老爷都赶不上。姑爷是个清官,姑娘是个有见识的。就这么个槛,哪里跨不过?就算姑爷怎么了…不还有姑娘?别的不行,难道扶持着姑娘安身立命还不成?
就他看,这官家也没什么好做的。哪里不能做生意,哪里活不了人?
他忖度思量着尽量婉转的表达了,三房人尽有些老人,觉得这才是正理。被除了族谱,更不能给姑爷断香火了,抱养个也得给香火续下去,姑娘不为自己,也该替姑爷身后想想。
芷荇倒是流泪了。引得大大小小都跟着哭,她哑着嗓子要回匣子,却掏出所有的卖身契丢入火盆,烧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一时无声。
「诸位忠心若此,不在这张纸上。」芷荇拭泪,「有我一碗饭,一定分你们半碗。若违此诺,便如此钗。」她拔下一根碧玉钗,一折两半,掩着脸去了。
那晚整个修身苑都很激动,血性都被激出来了。如意和蕙嫂子抱头大哭,觉得死都能死给姑娘了。
唯一能平静的服侍芷荇的,只有吉祥。
「姑娘老说我鬼灵精,其实哪及得上姑娘一点儿。」吉祥轻叹。
芷荇月余来难得笑了出来,「我以为妳会走呢。」吉祥翻了个白眼,「奴婢能走去哪?不说家远,回去好让他们再卖一次?其他人也差不多…姑爷怎么样,奴婢不知道。但姑娘只要还好好的,怎么样也短不了奴婢那碗安稳饭。只是这个身契真的不用烧…」「那张纸代表不了什么。」芷荇淡淡的说,「有那张纸,有异心的还是有异心,而忠心为主的,也不因为那张纸没了就转心意。」「转了呢,怎么没转?」吉祥没好气,「谢姑娘赏,奴婢多学一招。这下所有家人都愿意赴死了。」就知道会被这鬼丫头看破手脚。芷荇淡淡的笑,虽然心底还有沉甸甸的愁。但她只有孤身一人,虽然有嫁妆房屋可傍身,她自己也有点武艺…但终究难以敌众。
若不收拢人心,从自家乱起来,她真的心力交瘁没办法应付了。
「算计归算计,我发的誓是真的。」芷荇肃容道。
正在帮她梳头的吉祥僵了一下,忍了忍,眼泪才没滚下来。她就是知道姑娘城府虽深,但一诺千金,比大丈夫还大丈夫,所以才愿意蹲在她这棵大树下。
「奴婢知道。」她有些粗声说,「这不没拆您台么?」能把这鬼丫头算进窍内,也算她一大成就了。
深院月之三十五
第二天一早,修身苑角门外万头攒动,看热闹的人真是一圈又一圈,路边的石头早被拾干净了,个个蠢蠢欲动。
要说大燕京城呢,别的没有,爱看热闹的人最多,就跟爱看杀头一样。这嫡子被族谱踢出来,那是大逆不道到极点、十恶不赦才会这样处置,谁都可以扔石头的。以前真有那劣迹斑斑的除族谱,出门就被石头活活砸死,官府也不究…怎么究?扔的实在太多。
冯知事郎那罪名太复杂太长了,市井百姓看不懂。不过来看看热闹扔两个石头凑趣还是可以的。
天虽然阴着,这深秋的早晨实在冷,但还是镇压不住看热闹的热情。
看到角门开了,人人兴奋了。但石头刚举起来…傻眼了。
一架牛车驮着两棺材,慢腾腾的打头走出来。后面跟着骑驴的小娘子,一身孝,苍白着脸,眼皮是肿的,吩咐着下人,「离远点,当心石头砸到你们。」呼啸的秋风,低沉阴霭的天空,跟在两口棺材后面,骑驴一身孝服的小娘子。后面一溜儿赶牛车的发间别孝的奴仆,件件箱笼都扎麻。那气氛…竟不是除族出府,而是出殡了。
有人收不住砸了稀落落几个石头…就没敢再砸了。人家这么一副大出丧的模样…好意思砸也怕惹晦气啊!
结果一声尖锐的「慢着!」,把原本凄凉毛骨悚然的气氛重新炒高了。一部小轿飞跑的赶上,冯家二奶奶钻出轿外,喝住了这行人。
二奶奶回去越想越生气,越来越憋闷,一夜都不曾好睡。就这么放她走了?太不甘心!早上盯梢的丫头跑来说他们打算把棺材扛走,这才灵机一动。
哎呀!这可就误了!万一他们把没点出来的财货藏在棺材里跑了怎么办?大庭广众的搜出来,就可以羞辱那女人一顿,赖她是贼…看她不被石头砸死才怪。
如果搜不出来么…她也准备好了「贼赃」。总之,就是不能让那个狐狸精好过就对了!
她觉得这真是好计,于是急急忙忙的搭了小轿,赶过来堵人。
芷荇苍白着脸,摇摇欲坠,楚楚可怜的问,「冯二奶奶,我的嫁妆妳对着单子盘了三遍,连下人都盘了又盘…抄家也不过如此,到底还要什么?」啊呀,这…这也太过了吧?夫家过问嫁妆,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何况是妯娌,那更过分啦。妳怎么不让人盘妳的嫁妆看看?
二奶奶被她一堵,满脸通红,「妳、妳胡说!我明明只盘一遍!」还真的盘啦!天哪,这冯家一点颜面都不给啊?不给人活?
身边的丫头拼命扯她,丢死个人。胡搅蛮缠什么,这个奶奶真不省事。
怎么又被她绕了,冯二奶奶气势凌人,「少废话。本来就不该让妳带走冯家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根针!昨天我可忘了看棺材,指不定妳还暗度陈仓呢!」芷荇晃了晃,费力的下了驴,「…就看吧。」冯二奶奶很得意,赶紧使眼色让嬷嬷上前,几个小厮一抬起棺盖…那个嬷嬷却尖叫一声,和小厮们一起连滚带爬的滚下牛车。
棺材里满满当当,手插不进。都是孝幔寿衣香烛纸钱。芷荇慢慢的爬上牛车,「二奶奶,妳自己来翻吧。这口,是我夫君的。那口,是我的…」「呸呸呸呸,晦气真晦气,快滚!」冯二奶奶也被吓得不清,这大清早的看到这些怎么不晦气啊?她完全把自己的算计吓得忘光,钻进轿子,飞逃入内,磅的关上角门。
开着的棺材,孝幔被吹得猎猎直响,飞出几张纸钱。芷荇不让人帮,自己吃力的、慢慢的阖上棺材盖。泪珠一串串儿滚下来。又慢慢的下了牛车,蹒跚的骑上驴,挺着背,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没哭出声,却比嚎啕还让人心酸。
吉祥哭着,「姑娘…棺材也盖点什么…不然砸坏了怎办?」「不、不讲那些虚的…」芷荇忍泪,「反正是要一起烧了干净…」结果一个小孩兴高采烈的朝她砸了颗石头,结果被他娘亲拍了两下,小孩哇的一声大哭,芷荇捂着嘴,哭得喘不过气,后面奴仆跟紧了,跟着大放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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