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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院月+番外(2)



芷荇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的帮他梳发绾髻。

不管怎么样,她已经嫁给了冯三郎。她也不敢求宠爱…那根本是天边浮云。只求客客气气,不讨人厌的过日子。

冯三郎或许讨厌女人吧…她是听说过那种只爱男子的风流公子哥。虽然都装不知道,但她到底还是帮着继母管家,难免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身边的丫头嬷嬷,个个舌长。虽然不甚明了,还是知道一些…母家就有个表哥爱这一味,怎么打骂也不能改,任何女子都不屑一顾。

三郎愿意忍着厌恶和疼痛帮她交差,心底还是很感激这个活死人般的夫君。

几年之后,必定无出。那时她可以抱个女儿来养…完成亡母的心愿。

绾好了髻,三郎只选了根玉簪。玉面凤眼,真真人如桃花…的活死人。

这时外面才传来迟疑的敲门声,她望了望镜里的三郎,看他点头,才稳声让人进来。

太安静了。

丫头嬷嬷都肃穆得不得了,连她从娘家带来的两个丫头大气也不敢喘的杂在众人中,跪了一地人的道喜,却没什么喜庆味道。

她点点头,让两个丫头散道喜荷包,并且温顺的由着嬷嬷帮她梳妇人髻。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透过镜儿,她可以看到三郎在她身后的长榻看着书等。冬日昏暗,依着烛光映红脸庞,明明美容颜,看起来却像是传奇话本儿走出来的哀艳女鬼。

若不是还会翻书页,真一点点活人气都没有。

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芷荇想。但这不对劲,在她随着三郎准备拜见公婆时…更扩大了。

门帘外明明听到欢声笑语,热炭似的暖洋洋。但丫头进去通报后,突然停声,又是一片安静。

然后丫头出来唤他们进去,在悄然中,公婆严肃的接过她的茶,严肃的赏礼,再跟大伯二伯和妯娌厮见,也是一派肃然…甚至有点敷衍。

她未嫁前就知道她的大伯是庶子,二伯和三郎是嫡子,而且是双生子。果然两人极为相似,但谁也不会认错…若说三郎是乱葬岗上沈寂的月,二伯就是端午正阳。像是双生子里把生气给占尽了,显得三郎分外黯淡虚无。

之前觉得京城冯家长房人口简单,现在却觉得非常不简单。

意外的,公婆没有留饭,也免了他们晨昏定省,说大冷天不必这样来去,就让他们走了。

三郎起身一躬,芷荇也福礼,跟在三郎后面。才踏出门口,原本安静的厅堂,不知道大嫂说了什么,一阵轰笑声传了出来,喜气洋洋的。

走在前面的三郎脚步微顿,却又不缓不慢的往前走。

慢慢的,又下雪了。随行的丫头嬷嬷打起伞,三郎却把伞拿过来,独自前行。

雪渐渐大了,天色阴暗,只有三郎赭红的袍子隐隐约约,看起来非常孤独。

深院月 之三

这样的下雪天,回到自己院子已经冻了个不轻,结果大厨房送来的饭菜也已经半温不热了。

这样滴水成冰的天儿,再压上一肚子寒气,可了不得。但三郎漠然斯文的吃了起来,他一举箸,丫头嬷嬷都退个干干净净,她陪嫁的两个丫头一脸尴尬的被嬷嬷一起拖出去。

「…三爷,咱们院子似乎有个小厨房?」芷荇试探的问。

「没有厨娘。」三郎漫应,顿了下,「妳若不惯,让人来把饭菜热了吧。」芷荇苦笑了,好似她很娇生惯养似的…又不是没有小厨房,能免病就尽量免了,何必自找苦楚?

但她还是叫了人,把汤热了。而且叮咛晚饭也要热过再送进来。嬷嬷嘀咕,「三爷这么多年都这样儿吃,也没见吃坏。」其他仆从不以为意,但陪嫁过来的吉祥如意两丫头已经变色了。赶紧上前捧了汤,陪笑着,「姑娘什么话,这是奴婢该当的事。」已经梳上妇人髻的四姑娘,只是抿了抿唇,温和的对她们笑笑,没多说什么,只是瞥了那个嬷嬷一眼。

吉祥和如意用一种「妳已经死了」的眼神,很怜悯的看了看那个嬷嬷,赶忙忙的去热汤。

听说还是姑爷的奶嬷嬷呢,忒没眼色,欺负姑娘面嫩?不知道多少以为姑娘面嫩的姨娘折在姑娘手里,被整治得有苦说不出,更不要提一些自仗身分的骄奴傲婢撞到姑娘手里…四姑娘眼里只有家法,可没有人情这回事。管你是谁的人,就算是皇帝赏的,依法处置,半个板子也别想少,该卖该荣养,逃也逃不掉。

十三岁帮着继夫人管家到十八,威严该有多重啊!可人家就是娇小脸嫩,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忒好欺负…等脱了好几百层的皮才后悔,已然太晚。钝刀子割肉最是疼,这些人还不知死活。

她们俩个乖觉的赶紧去热汤,顺便炖了个嫩嫩的鸡蛋羹。可惜厨艺就会这么多,但表表忠心总是没错处的。

结果三郎诧异的喝到了热汤,还有热烫烫的嫩鸡蛋羹。暖食入腹,他那种逼人的死气褪了一点儿。

饭后原本要去书房,但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又踱入暖阁,芷荇正坐在炕上绣花,看到他又回头,就要下来,他摆了摆手,自脱鞋上炕,和芷荇隔一个炕桌,默默的看书。

天色越发昏暗,芷荇有些担心的看看桌上明灭的油灯,沈吟片刻,唤吉祥进来,让她去取她惯用的灯。

那是个铜灯,内面打磨的铮平,跟镜子一样。只是点根蜡烛,整个敞亮起来。

好精巧事物儿。三郎死寂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到底是娘子的嫁妆,他不好多问,只是低头继续看书。

那是一本山水杂记,文辞倒罢了,只是内容清新可喜,记录了许多远山近水的见闻。只有沈浸其中时,他才能够暂时的脱离一切,贪到一点忘却的平静喜悦。

芷荇悄悄的看他,终于有点活人味道了。只是那本山水杂记很是平常…最少跟她陪嫁过来的十大箱书比起来,寡淡无味。当初她慕名看过以后,很是失望,没想到三郎把书都看软了,封面还起毛边。

或许夫君…不像她想象的那么活死人?

冷不防的,三郎突然打破平静,「妳认为,泰山之重的死法,该是怎么死?」芷荇差点把自己指头戳了个透,缩手得快,不然这个荷包就毁了。

…夫君,您问啥不好,偏用这种鬼气森森的声音问孔老夫子都「未知生焉知死」敷衍过去的问题?

她想要不要学着敷衍…终不是正途。要绑在一起一辈子,虚来假去,日后麻烦才多,不如干脆的摆开来讲。

所以她正色,「男子如何,妾身不知。但女子当为儿女赴各种死,在所不辞。」「哦?」沉默了一下,芷荇压住涌上来苦涩的凄凉,稳声道,「吾母仅育妾身一女,母难时几乎身死。却为了妾身…忍死十二年,以虎狼之药延命,不啻日日服毒,其惨状难以尽数…」上数了外祖母、外太祖母种种,「生不如死、忍死、为儿女而死。这才是女子死的泰山之重。」一室死寂。三郎冷冰冰的眼珠子像是铸在她脸上,她一抬头就被震慑住,动都不敢动。

「若儿女杀人放火,妳又当如何?」他薄薄的唇吐出这两句,却有种幽冷阴森的意味。

我的儿女怎么可能…她很想这样回答,但还是细细思索了。

「有冤抵死申冤,若真做下这等事…自当交予国法处决。」她咬牙,「待其他儿女成人,我自寻条麻绳干净了了。教养出这样的儿女,最该死的就是我!」碰的一声,炕桌上的东西都跳了起来,不是她身手还行,扶住了铜灯,不知道会不会惹出火灾啥的。

「三爷?」她颤颤的问,「您手…疼不?」这么使力的砸在炕桌上,不痛?

三郎没有回答,眼睛像是窜着火苗,像是突然活过来…但也更像诈尸。

我说错什么?不同意也没关系呀,大伙儿好好说,何必这样生气…但也就一会儿,火苗很快的熄灭了,宛如灰烬。他笑了一声,听起来让人内心发冷,「妳打听得倒细,也算上心了。」就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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