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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探花(27)



这事儿说起来,纪太叔爷一直到过世都不知晓。而当时还年少的容太君却把那个不玷莲的少年装在心里一辈子。生下长子,她也只是淡漠,毕竟跟丈夫感情不睦。生下老二,她才像是找到人生的意义。

纪二老爷呢,有六分相似纪太叔爷。后来纪二老爷又有了纪昭,更是和纪太叔爷像个十足十。

容太君认定纪昭是纪太叔爷的转世,当然能给他什么最好的,就绝对给他更好的。

说穿了,就是一个深闺妇人一生都没说出于口的爱恋。

这样哀艳凄婉的往事拼图完整,世子爷终于知道来龙去脉,只得他冷哼一声,「禽兽!太叔爷过世的时候,还不满十五呢!幸好他不知道,知道不吐个西哩哗啦才能投胎?」

世子夫人拍了他一下,忍不住笑,「你这人。」

世子爷会因为这段凄美就放过吗?当然不可能。容太君把他彻底惹毛了,孝字当头,他不能把祖母怎么样。但是忠还在孝之先,对吧?

政德帝一辈子最恨什么?买官鬻爵?不是。而是只有他天皇老子可以买官鬻爵的入国库,私下敢买官鬻爵的,就是踩他老虎尾巴。

这个搜证,简直太简单。只是最令人厌恶的就在这里,世家讲究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纪二老爷犯了事,纪侯府难免被牵累,说不得世子爷的军粮流通就告吹了。

这里头有多少他的心血,实在不忿被那个没出息的叔父给拖累。

他还在从长计议的时候,堂弟突然来了这封信。

之前呢,他爹心疼,总是问过纪晏的状况就默然不语,后来跟他说,「平安是福,举子也很可以了。咱们府不是养不起一个举人老爷。」

现在呢,堂弟突然奋发了。二房这个顶梁柱,看起来可以换一换人。这样对纪侯府的动荡就会小很多…更不要说,随他堂弟远去的「傅小才子」。

世子爷嘿嘿笑了两声,摩拳擦掌,感觉得英雄得用武之地,翻云覆雨,真是人生一大乐也。

三十一

得了回信,纪晏的心情沈甸甸的。

世子堂哥回答的爽快,事实上需要的布置不知道几凡。他就想不出怎么名正言顺的回京,更遑论科举。

纪昭年年落榜,连个秀才的边都没擦着。只听说纪昭要娶亲了…到底是娶表姊还是表妹,每个月听说的消息都不一样。

原本孔夫人派来看管他们的那房人,已经在镇上安家,开了家生意还可以的布铺。不知道是被打怕了,还是堂哥的人跟他们达成什么协议,总之这房人都敷衍着孔夫人各式各样的指令。

那家的妇人碎嘴,都是佳岚在接待。她也只是淡淡的转述一些八卦,有些孔夫人的恶意,就过滤掉了。

不说其实他也知道,只是不想追问。

他渐渐领悟到,人的一生,能追求到的真的很少,所以很朴实的坚持。

只希望夫子和伯父一家都能平安顺遂,能够让四个小水果嫁个好人家,让阿福临老不用下狗肉锅。

然后,佳岚可以一直在他身边。

他的最大希望,也就是这样,他身边的人都好好的。其他不敢奢望,更不敢求。所有的努力都环绕着这些小小的心愿,所以对于考进士,他实在有些心虚。

不是为了社稷百姓,不是继往圣绝学,也不是开百世太平。原本读书人应该有那种伟大胸怀。

他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微愿,想徒占一个功名官禄。

所以他更努力,更用功。就是因为有点心虚,可能挤掉一个有大抱负的才士、未来的好官。

他会做到最好,让自己的心虚少一点。尽量的,让夫子以他为荣。

…如果能考赢佳岚,那就更好了。

但愿望很美好,事实很残酷。这些年或许功名心有淡然过,但读书已经成为一种爱好和习惯,他敢说比佳岚多读很多书。

可最被打击的就是这个。拿道德经当闲书看的佳岚,随手写在废纸上的策论,就把他甩了好几条街。

这让他的男儿自尊真的受到不少伤害。

***

这年深秋,一行豪车健仆出现在周家村,很惹人侧目。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精神的大马和这么华贵的车辆。不管是仆从还是仆妇,穿着打扮跟镇上的最有钱的老太爷相差不远。

车里的主人没露面,只是使人和蔼的问,纪晏纪公子住在哪儿。

乍听纪晏还转不过来,讲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傅仙家的举人老爷,很热心的指路,「举人老爷去三叔家买新米了,要去那儿找才不会错过。」

唷,没想到只是回答几句话,有开口的都得了一两银子的打赏,真让人乐歪了。

车里的主人下车上马,往周三叔家前进。没走好远,就看到一个衣服洗得发白的少年书生,挑着沉重的担子,大步走来。

瞠目并且不敢相信,认了好一会儿,这个留着美髯,神情威严的中年人,迟疑的喊,「晏哥儿?」

赶路的纪晏停住脚步,张望过来…不由得大惊失色。虽然只是匆匆拜见,不曾相处过,但过年都得往舅祖父家拜年,总混了个脸熟。

这…这不是华亭侯,他的大表哥容岳峙吗?

他第一个念头是,难道祖母容太君真容不得他,派了娘家的大侄孙来对付他?但随即被自己否定,舅祖父国公爷哪里是那么好差遣。

容岳峙虽然有些高傲严厉,待人倒是公平正道的。说起来,他还真有高傲的本钱。有别于其他勋贵子弟,十几岁就是御林军,在当年的陈州血战,跟着政德帝拼杀过,随着收复华州。要不是重伤殆死才送回京城,应该隶属当年冯宰相的重将才是。

这等战功,让他除了国公嫡长孙的身分外,还加封了一个华亭侯。是勋贵子弟中的拔尖人物。

年纪差得太多,没有相处机会。大表哥待他和纪昭,倒是一视同仁…都不怎么搭理。

纪晏定了定神,将担子放下,整了整衣冠,谦恭的一礼,「大表哥阔别了。」

容岳峙心里一阵惊涛骇浪,简直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他听闻近徽有个耕读举子名为纪晏,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暗暗还叹气姑祖母的几个孙儿,都养得跟姑娘一样。还不如贫寒耕读的平民举子,经过风霜焠炼。

偶得耕读举子一诗,他大为赞叹,还给祖父过目。

「也叫纪晏?」国公爷失笑,「这两年你南下访友,不知道你姑祖母家的纪晏也考上举子。就我看,两个纪晏,诗才倒是不相上下。」

谈到兴起,容岳峙好奇了,国公爷也想见见这个出息的甥孙,俱帖却没有来。

据说,纪晏外出求学,出京了。但是去哪求学,却没个说法,还是恍惚有人提起,靠近徽州那一带。

后来耕读举子纪晏的诗倒是满京传抄,容岳峙也都看过了,很欣赏这个小才子。但是越听越不对劲。同名同姓者,在有多有。但同名同姓还同年纪,并且都是满腹诗才的举子,这就太巧合。

有回宴中巧遇纪侯府世子,他逼问再三,世子爷支吾半天,讨饶说,「我只知道晏哥儿在靠近徽州的周家村…大表哥别再问了,祖母已经罚过我。」

他还在惊疑,国公爷已经脸色铁青的让他出京,去周家村看看。

结果,他嫡亲的表弟,在这穷乡僻壤,穿着破旧,挑着两担新米,差点就擦肩而过。

「你不是在书院求学么?!」容岳峙喝斥。

纪晏先是一呆,然后苦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邀容岳峙到家里喝茶。也不让人帮,挑起担子引路。

院墙残破,大门早已脱漆,擦洗得露出里面的木色。无钱修瓦,屋子都覆着茅草顶。一副残颓败落相。

几个婢女倒是进退有礼,奉来两盘榛子和松仁,煮起新茶。指甲都剪得短短的,

和她们家公子的手一样粗糙。

…这是侯府公子过的日子吗?明年要科考的举子,他的表弟,就这样准备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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