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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她受到最严密的监考和关心。
虽然偶尔会被探头探脑的老考官吓到,但是佳岚表示,毫无压力。师母做的干粮大概是全大燕包括二十一世纪最好吃的。闱场也供应茶水,意外的是南茶,大茶壶冲泡却意外好喝,有点红茶香气。
至于被人诟病在闱场过夜躺下来腿伸不直的的窘境…就她的身高而言,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她听三公子说过,当朝的政德帝宠爱冯宰相数十年如一日,爱屋及乌,优待读书人,科举制度改革得轻松许多,或许不再可怕的号房也是德政之一。
…政德帝。那就是流氓皇帝吧。冯宰相应该是肌雪颜花的冯三郎。虽然那个她想暗杀的作家写过这一部,无奈年号风俗一概模糊处理,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就是你知道前情提要,却毫无用处。
就算进了春闱,她这个小丫头也只是「试考」。夫子解释给她听是说,仅供参考,写出来的文章只是拿来刺激京畿学子进步的动力。
她卷起袖子,拿出大燕朝首度百分之百的认真。
了解了,全体击沈是吧?没问题!交给专业的就对了!
认真到一个境界就会浑然忘我,脑力使用过度就会筋疲力尽的睡熟,她三入闱场,都吃得下睡得香甜。反而是在夫子家待考的时候,有时候会睡不着。
有点担心小公子。那个快憋出忧郁症的小公子,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这两年一直照顾着他,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过。
以为离开他会很轻松,夫子待她很好,把握每时每刻能教导的机会,坦白说,跟夫子从学真是她来大燕朝最美好的事情,做梦都不敢想的超级良师。师母待她很慈爱,常常骂夫子把她逼太紧。
但是她还是想回家…原来已经将嘉风楼当家了。
以为会比较想小水果们,但是最常想起的,是小公子有时暴怒、有时幼稚,有时认真,甚至坚毅的脸孔。
好大。书房原来是…这么空旷。
佳岚被接走那一天,纪晏数不清第几次转头,心里只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呆呆的看着下手的位置,佳岚总是坐在那儿。
为什么她不在那儿?
随即纪晏觉得自己超蠢的,老是问些早就知道答案的傻问题。夫子和伯父明明跟他仔细说过了。
其实,她不在才好,对吧?看,现在他高兴怎么拿筷子,就算拿成非常难看的交叉,也不会有人念了。爱弯腰驼背就弯腰驼背,没人在旁边无奈的提醒他该坐如松。想象个流氓似的把脚缩在椅子上也可以,爱怎么抖腿就怎么抖腿,不会有人追在后面碎碎念了。
啰唆的人不在了。
但是这样的安静好可怕。只剩下他,只有他。
才不是。他跟自己争辩,桃李杏橘四个小水果不是还在吗?她们也把他的生活安排的很好,尽心又乖巧。像是聪明伶俐的…妹妹们。
必须要保护的妹妹,他是她们的公子,要坚强。
可每次喊「佳岚」,回头却看不到人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恐慌就像是冰块般灌进心里,流到胃中,冰冷的渗入体内深处,几乎要蜷缩起来抵抗这种深沈类似饥饿的强烈痛苦。
她怎么可以不在。
但是他不能蜷缩,甚至得抬头挺胸。因为小水果们虽然勉强压抑,事实上很不安。橘儿她们说,佳岚姐姐嘱咐要照顾好他,所以凡事都非常谨慎认真…却还是常被欺负骂哭,躲着不敢给他知道。
你为何不在。
不,他其实可以处理,也学会怎么官腔官调的斥责那些欺负小水果的下人。他一直表现的很冷静,甚至被妙双那群大丫头讽刺没肝没肺…他其实办得到。
可是,你不能不在。
二月是好日子,很多丫头和小厮成亲。父亲纪员外郎又收了一个通房。可怕的事实逼到他眼前,他恐惧得无以复加,甚至胃有些抽筋。
因为他从来没有细想过,佳岚其实没办法永远在他身边。她一年年的精致美丽,昭哥儿曾经看她看呆了。其实纪晏希望她平凡一点,像小水果们清秀就好了。长得太美在后宅从来都是灾难。
他没办法想象有个男人会把佳岚抢去当妻子,更害怕被父兄抢去当玩物。可是,有一天,他也会成亲…他未来的妻子可能会善待清秀的小水果们,却不会善待太美丽的佳岚。
被强迫催熟的少年纪晏,面对残酷冰冷的事实。
你不可以不在。我一个人怎么办?
他越发沉默寡言,夜不成寐,一日日的憔悴,衣带渐宽。
小水果们担心极了,他却只是露出忧郁的笑,说他没事,然后牵着阿福去散步。
「…我可能有一点想她。」在无人处,他对阿福喃喃,「只有一点点。」
阿福发出可怜的声音,蹭着纪晏,安慰似的舔他的手。
夫子说佳岚已经返家时,纪晏第一回明白「心花怒放」的感觉,但他还是压抑得很好,别人应该看不出来。
但是夫子不是别人。他很想劝纪晏不该将个丫头看得如此之重…自己却噎住了。他和夫人都将傅佳岚看得太重,夫人还吞吞吐吐的提过,这么有才华的姑娘,当以闺秀养,家里也不是出不起一副嫁妆。
夫子真的认真考虑过,但是佳岚谢绝了。现在看到他可怜的、瘦骨伶仃的学生,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似乎抢去他相依为命的姊妹似的。
「这是春闱三试的题目。」夫子叹气,「你试做看看。做人公子得有公子的样子。」
佳岚做过的题目。他唇间样出一丝莞尔的笑。一定充满她诙谐讽刺、嘻笑怒骂,真才实学,让人不得不折服的文风吧。
她就是这样。
这他就学不来了。他总是太严肃,谨慎的发声,得非常压抑才能克制如岩浆般的爆发,所以文风总是显得意外冷淡清凄。
但这就是我,我的理解。我的,文风。
他用一整天写了三篇策论,最后脑袋都有点模糊,夫子再三告诉他明日再做就可以,但他坚持做完了。
夫子仔细看完三篇策论,点点头,催他回家了。
比往常的日子回家晚…彩霞满天。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特别骑马绕去晚市,买了一大包很有名的蛋黄包子。一个月都吃三分饱,那怎么行。
身体很疲惫,思考过度甚至有些头痛。但是精神很亢奋、愉悦。
一开始,还能稳步而行,过了二门渐渐加快,最后抛弃所有矜持跑进嘉风楼,看到被小水果们围着说笑,阿福绕着汪汪叫的佳岚。
小小的脸孔乍然点亮的佳岚。
将近一个月的痛苦恐惧,那种冰冷霜寒的胃痛,烟消云散了。相对傻笑了好一会儿,他想不出该说什么。
「…我回来了。」最后纪晏说,递出那包蛋黄包子。
佳岚老是板着的脸孔放松,灿出光亮无比的笑容,「公子,婢子也回来了。」
他有一点想哭,但是强忍住了。
那一年春闱,开榜后引起极大的哗然。
从童生榜开始,一直到秀才榜,三榜榜首皆是,「从缺」。原本群生抗议到差点闹孔庙,直到「不符资格特例试考」的「傅佳岚」三榜策论贴出来,立刻平息了所有的暴动。
结果哭孔庙没成,变成哭张榜。(傅小才子文章张贴于榜单之首)
二十一世纪的傅佳岚光宗耀祖了一回,可惜乡亲毫不知情。
佳岚原意只是击沈,却没想到成了一场歼灭战。京城儒生行尸走肉般好些天,谈到傅小才子,无不痛哭失声,在心灵上完全被歼灭了。
二十二
傅小才子一时之间,顿成京城文人圈热烈讨论的对象。
但是他的神秘,在官方刻意保密之下,显得更为神秘。许多流言喧嚣甚上,猜测五花八门。有人说,是某个无法科举的勋贵特受皇恩,纪侯爷赫然在猜测人选内(害他爽得好几天睡不着)。也有人说,是年纪不到的小神童,但很早就被驳斥,因为这种老道刁钻的思考,没有点人生历练难以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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