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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探花(16)



「我家并没有很悲惨好吗?!」纪侯爷不高兴了,「被你说得好像烟花柳巷似的…」

「少来。」夫子鄙夷,「不是你家夫人太厉害,你少年时也风流的趋近下流。你弟、你大侄儿…算了,我不跟你多说。」

「喂,」纪侯爷变色,「打人不打脸啊!那都是年少轻狂的事儿了…等等,难道有什么风流流言?」

夫子不答,「有空你还是注意一下家事吧。你儿子儿媳辈分小,别真捅破天了。让人说纪侯府只有两只石狮子干净,同样姓纪的同样会蒙羞。罢了,跟你说这做啥?总之不要带累到我的两个学生,几十年就出这么两个苗子,我容易吗我?」

原本有点凝重的侯爷立刻眉开眼笑,「怎么?我家晏哥儿也出息了?」

夫子叹息,「要说现在能及得上傅佳岚,那是不可能。但是日日勤学,顽石开窍,这是铁铁的。所谓不鸣则已,这孩子很可能一鸣惊人。说来惭愧,晏哥儿没在我手上成材,却是让傅佳岚刺激出潜能。」

静默了一会儿,夫子掩面,「为啥是个女孩儿啊?不走科举也是个良师啊!苍天啊~后土啊~」

又来了。侯爷端起茶碗。他这同窗是个惊世绝艳的料,完全良师益友型。唯一的缺点就是…在亲朋好友面前忒爱感时花溅泪。

幸好他的学生都不知道实情。不然为师的尊严一定会丧失殆尽。

被蒙在鼓里的佳岚和纪晏,对备受关爱的理由毫不知情。只觉得在压力沉重如马里亚纳海沟底的内宅,夫子和纪侯爷给他们宛如冬阳般的温暖。

两个大人的期待不过是他们用功读书而已。

这对佳岚来说比吃饭还容易,而纪晏也渐渐觉得不困难。只是三公子常常被小婢子击沈。

等纪晏发现和同窗辩证诗书时,能轻易击败最有才学的学长,已经是冬天的事情了。但他依旧谦虚,而且温和。曾经因为他身为庶子而不愿为伍的同窗,纷纷刮目相看,称赞他是谦谦公子。

不是那回事。纪晏有些闷闷的想。这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佳岚不能来学堂而已。

如果她在这儿…

他不敢想下去,太残忍了。

十九

虽然是隆冬丰雪,但是纪侯府园子还是非常热闹。爱好风雅的公子小姐们呼朋引伴,拥炉赏梅,吟诗作对,像是一角春景。连老祖宗容太君都会共襄盛举,还帮着发帖给亲朋间的公子小姐,热闹繁华极了。

但是呢,这些诗宴赏梅会,都跟嘉风楼主仆没有关系。只有佳岚抱着脑袋烧,因为这些乱七八糟会,不管参不参与都得送点人情往来的心意…舍不得花钱就得烧创意。

在几次失败后,佳岚终于成功做出鸡蛋饼干当点心,最少看起来金黄香脆,用竹编小箱装起来,覆以深青包袱,打上端庄娴雅的络子,新奇好看,吃倒是很其次的事情了。

当然新奇。佳岚默默的想。这可是日式包袱结法,连中国结都偏日式,大燕朝见得到一定有鬼。重要的是,这些成本都很低,只是手工很烦而已。

但是这么费工的制作包装,她会做两份,一份送出去略表心意,另一份是留着给

三公子吃的。

因为…这种游乐跟他无关。就算请故旧的庶女,也不会记得问他一声。

了(??Д?)?

原本以为他不在意,结果有回三公子忘了围脖,佳岚追去给他,发现他望着正在布置的赏雪暖阁发呆,那眼神永远都忘不了。

一种深刻的无能为力涌上来。面对一个少年被排挤得如此彻底,感到自己的无力,和渐渐冷上来的悲伤。

无法为他做任何事,没办法让他加入那欢乐的氛围。唯一能做的,就是照样作一份,等他放学回来能够亲手打开,端上一杯热热的奶酪。

只是这样,他就吃得一脸幸福,让佳岚非常难受。

笨丫头,不要那种表情。纪晏默默的想。我知道我的位置在哪里…绝对不在那些诗宴暖炉会。那里没有我的位置,我知道,没有关系。

你们会留最好吃的饼干,和暖洋洋的奶酪给我,这样就好了。

但在近腊月的时候,夫子不到午时就放学了,因为雪渐渐大了。骑马回来,发现通往嘉风楼的路已经被雪埋了,还没有人去扫。他不得不从园子走,绕过祥熹堂

,在风雪中背着书包前进,靠近喧嚣的赏雪暖阁,低头快步走过。

有个脸生的丫头蒙头往前跑,没将他撞翻,自己跌倒了,尖叫得很自然。

「你是谁?好生无礼,怎么胡乱撞到这儿!」一个颐指气使的小姐指责他。

纪晏拍着身上的雪不想回答,想离开,却被纪昭看到了。

「那是我小弟,晏哥儿。」他向周遭的小姐们解释,笑着招手,「晏哥儿,过来这边坐,我们正作诗呢。」

「二哥。」纪晏恭谨行礼,「雪大了,我还是回房吧。」

明显有些醉意的纪昭笑嚷,「可不能让他走了,次次逃席,这回非让他喝上几钟

,把压相底的好诗都做出来!」

推推搡搡的,纪昭的四大丫头起哄似的将纪晏推到暖阁,一杯酒就凑到他唇边。

脂粉味真呛。他这些日子让夫子熏陶得知书达礼,已经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开始不喜欢和女人太接近。这暖阁里,除了他和纪昭,全是小姐。除了吕表妹和曾表姐,其他都不太认得,隐隐约约觉得男女杂坐得这样亲近,连大衣服都宽去,其实不太妥。

但是他的挣扎和抗拒,却被这些小姐们戏弄,大胆得可以。

了(??Д?)?

果然还是远远看比较美好。身在其间真是如坐针毡,大失所望。

到最后被闹到怒了,「我有赏雪诗一首,恰若此景。」

这些自负风流才子美丽才女的公子小姐,看耍猴似的冷眼旁观。他们方才几乎将有关雪梅的诗都做完了,就看看纪昭的庶弟还能嚼出什么蛆。

纪晏饱沾浓墨,虽然已经练得严谨,字骨间还是有着少年的张扬。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屋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注)

方才落笔,原本闹哄哄的暖阁安静了下来,最有文采的吕表妹已经气得泫然欲泣。

这首诗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一副寒山夜宿图,恰如墙上所悬的画。可说是意境优美深远。

但是这个暖阁的匾额就是「寒白居」,为了标榜向往山林,所以刻意盖成茅顶柴屋(起码外表是)。

这不是在暗讽他们「贫」(文才欠缺),效山犬吠吗?

更可恶的是,写完这首诗,纪晏就掷笔提起书包走入风雪中,把这首诗点题得再明白也没有。

这是他唯一一次参与诗宴,也是最后一次。

得到的收获就是,被纪员外郎他老爹叫去书房痛斥一顿,说他,「尽会点歪诗,就知道拿来辱人。」没有拉倒打板子,而是随手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给他狠打了几下,差点破相了。

佳岚接到的三公子就是头破血流状态,神情却很漠然、无所谓。

「啧,哭什么。天冷,当心冻掉脸皮。」纪晏语调也很冷淡,「没事儿,破皮而已,明天还能上学。」

佳岚拭去了泪珠,提着灯笼当心的照路。

「公子的诗,写得很好。」靠近了嘉风楼,佳岚只说了这句,「比我好得多。」

真是了不起。一个才十三岁的少年公子,写出唐朝诗人的作品。

纪晏沉默,再开口时,语气回温许多,「总算赢你一样啦。夫子也说我写得好。可惜,科考又不考诗。」

佳岚再也说不出话来。帮他擦拭血渍,涂上药粉时,纪晏微微颤抖,但是咬牙死忍,一滴泪也没有掉。

了(??Д?)?

不要紧的,真的,已经不要紧。纪晏很想跟佳岚说。但他还是沉默.不想开口就哭出来,失去身为公子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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