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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我绣花最赞,不用跟你们抢。我管针线房就好了。」杏儿笑得很得意。
「你们都太浅了。」桃儿摇手指,「等佳岚姐姐嫁出去,我就是总领三公子房里的老大啦!」她非常有斗志的握紧拳头。
佳岚睥睨她,「…你现在就谋夺篡位啊?我要自梳不嫁呢。」
「欸~不行啦!这样我哪天可以当老大!」桃儿喊了起来。
笑闹了一阵子,又齐齐安静了下来。原本有点迷茫、哀戚的气氛,终于一扫而空。
「加油吧。」佳岚说。
「嗯。」四小水果应了,笑着迎接一日的忙碌。
不知道佳岚和小水果们真心卖给他的纪晏,满头冷汗的到了族学,以为会接受一波冷嘲热讽的冷眼对待,和夫子严厉的体罚与沉重的功课…
没想到同窗关怀备置,还有人满眼同情的欲言又止。
奇怪,怎么会这样?
后来夫子看到他,只淡淡的点头,课后将他留下来,也只是给他一瓶棒疮药。
好想哭,但眼睛却这样干涸。他跪下来,慎重的磕头道谢。
「你夫子还没死,不要没事就跪。」夫子叹息,「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不要傻傻的挨打。」
「…是。」纪晏躬身回答。
「坐吧。虽说该勤勉,但也不要抱病前来。多休几天也不会怎么样…夫子准了。
」
坐得端正的纪晏,浮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最后还是没有抱怨诉苦,「夫子,学生已无碍。请夫子多多教诲学生。」
夫子差点落泪。顽石终于开窍,渐渐有个模样,却遭逢这样的诬陷和打击。这么多年的师生之情,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你下午也来学堂吧。」夫子压抑情绪,淡淡的说。
纪晏惊愕的看着夫子,下午也上学的只有取得秀才资格的学长。
「你还跟不上学长,但是能好好的在课堂完成功课。」夫子轻叹,「总能多请教学长…或者夫子我。」
果然。唯一会在意他的大人,只有夫子。
「谢夫子。」他吃力的,深深一揖。
等纪晏走了以后,夫子还托腮冥思,直到书僮禀报纪侯爷来访。
「不见!」夫子怒气爆发的说。
「…别这样。」纪侯爷无奈,「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这嘴巴不牢的混账!」夫子扔过镇纸,「差点害惨了我的学生!」
纪侯爷抱头鼠窜,「冤枉啊!我只是一时太高兴,跟我娘说了,怎么知道我娘会跟弟媳说…」
「所以你只能一辈子当书蠹虫可恶!」夫子拍案大叫,「将来别想我再告诉你任何事!」
纪侯爷叹气,心里其实满懊悔的。
作为一个嗜书如命的侯爷,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注定承爵的他,没有资格科举,只能在家当书蠹虫。亲生儿子聪慧,可惜除了算盘和账簿,捧起正经书本只会猛打瞌睡。
那个装模作样的弟弟就不要提了,只一味的风花雪月,事实上就是个绣花枕头。侄儿纪昭,跟他爹是一路的货。
满腹才学只能空对四壁诗书,唯一气味相投的老友就是夫子纪适之。
结果老友喜孜孜的告诉他,一屋子草包里,出了一个堪造就的三公子纪晏,他大喜过望,难免嘴巴不严。
谁知道他弟媳实在太杀了,险些就坑杀了纪晏的未来。
「我已经让我儿媳多看着点…隔房的事我顶多能做到这样。」纪侯爷搔了搔头,「你一定会不告诉我,傅小才子到底是谁了吧?」
「告诉你好被害死吗?」夫子咬牙切齿,「滚滚!我要跟你割袍断义!」
「…能不能先告诉我傅小才子到底是我家的谁再割袍?」
夫子瞪着纪侯爷好一会儿,「来人啊!送客!」
「好歹我是个侯爷,能尊重我一点吗?」纪侯爷叫了。
夫子的回答是,迎面而来的礼记和春秋。
十三
从秋而冬,纪三公子恢复之前透明人的形态,几乎被刻意的忽视。
直到申时初(下午三点)才放学的纪晏,也几乎不太与人交集,有段时间很平静。
他似乎变坏了。
只要有别房的丫头出现在他周围三尺,总是会被他调笑得哭出来,人人看到他如临大敌退避三舍。放学后也耽于逸乐,总是和他房里的丫头蹴鞠或踢毽子,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孔夫人遣嬷嬷去送东西或询问起居,不是听到三公子砸着茶碗骂丫头,就是有骰子响动的声音。
「那个,」橘儿笑得很尴尬,接过裘衣的包袱,「王嬷嬷,公子有点忙…改天去跟夫人谢恩好吗?」
王嬷嬷听着三公子高声的怒骂和砸瓷器的响声,还有佳岚低声焦虑的讨饶,压抑着满怀快意,假作不知的问,「你们佳岚姐姐呢?夫人还有几句话要交代她。」
「那那…」橘儿的脸越来越红,「佳岚姐姐现在…有点忙。嬷嬷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折腾到橘儿快掉眼泪,王嬷嬷才得意的走了。
在院子口扫地的桃儿看王嬷嬷走远,赶紧挥手。假哭的橘儿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走了走了!」
在书房的佳岚,一把按住差点摔了的粗陶碗,「够了!一文钱三个!公子刚砸了三文钱!」
纪晏一歪倒在椅子上,「天幸她走了。爷已经吼得没词兼沙哑了。」
送茶进来的李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埋头做针线的杏儿忍得肩膀一耸一耸。
「有完没完天天来狙击。」桃儿走进来,很大人样的叹气。
「没办法。」纪晏拿书盖着脸,「不自污无以安生。」
这就是三公子「堕落」的真相。
不想给人破绽,让人耍着玩,就主动攻击,调戏得整府的丫头都憎恶他。甚至在孔夫人的耳目来的时候,必须演戏给她们看。
伤愈之后,他对自己身边人有种戒慎恐惧的爱惜。听大夫说他向来体健,才能痊愈得快…他开始忧心佳岚和小水果们四肢不勤,万一被栽赃嫁祸,熬不过杖责…他没办法忍受这样的损失。
有回放学晚了,路经二老爷的书房,听到可疑的声音。他以为父亲生病,却不慎目睹了酒醉的父亲正在逼迫某个丫头。
总有一天,佳岚她们会长大。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他能保住她们吗?
这些心事,他不敢告诉这些年幼的丫头,只是缠着她们陪他蹴鞠踢毽子,而且严厉的命令她们,绝对不可以跟他以外的主子独处,万一的时候,逃跑就对了。
小水果们是蒙蒙懂懂的应好,只有佳岚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
「…我不会害你们。」和佳岚在书房奋斗的时候,纪晏满怀心事的说。
「是,公子。」佳岚研究似的看着他,「公子,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纪晏飞快的回答,顿了一下,「不要问。」
他感到轻微的恶心,和很多的震惊。视觉的冲击实在太大,父亲剥下圣人面具的模样,彻底击碎了他对父亲最后的一点孺慕。
另一方面,他又有很重的罪恶感。明明那丫头狂喊救命,声音那样的凄厉…没有救她就算了,他居然有一点点羞耻的亢奋,晚上甚至做春梦。
我不要变成一个,卑劣的人。夫子会对我很失望…佳岚她们也会恐惧我。
「公子,你在冒冷汗。」佳岚递过帕子,「没事的。」
纪晏连帕子带手一起握着,一下下就放开了。「我会保护你们…我是你们的公子
。」
佳岚搔了搔头,只能一笑。
其实她猜到几分,只是不知道大燕朝性教育该怎么启蒙,只好装聋作哑。头回收拾到梦遗的裤子,害她想了好半天才领悟到自己看到什么。
最后只能背着人偷偷洗了那条亵裤。但她的尴尬没维持多久,三公子虽然力持镇静,却有几天如惊弓之鸟,小水果碰到他一下都会惊跳,而且再也不让人服侍入浴,并且满怀心事的拖着她们蹴鞠踢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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