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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难耐的冲动…但也只是人类追求繁衍的本能罢了。她不懂儿子和孙子在年少丧
妻后为什么那样的哀痛欲绝,说什么都不肯续弦。
她承认媳妇儿和孙媳都是好孩子,儿子和孙子跟她们几乎都是青梅竹马,但不太
能了解为什么另一半撒手西归,能够让这些男儿死了大半,把精神几乎都耗费在
店铺里,怎么都不想再娶一个。
金樱子承认,她不懂…本来不懂。她和丈夫一直相敬如宾,非常客气…本来就是
硬凑的陌生人。丈夫死去她虽然感到忧伤,但并没有太深…她太忙碌了,一家大
小的担子都在她肩上,她几乎忘记丈夫的容颜…偶尔孩子想到询问时,她还得绞
尽脑汁才回忆起他模糊的容颜。
但她现在,似乎懂了…有点。
若是叶冷离她而去──这几乎是必然的──她大约也不想跟任何人「斗阵」。太
多的回忆充塞,占满了所有的回忆。她没办法想象嫁给别人,或者上别人的床。
那太奇怪了。
晾好衣服,她走入厨房,叶冷塞了一杯热牛奶在她手底,拉长了脸,「都冻红了!
讨皮痒是不是?老虔婆?吃饭了!」
「其实我洗好就会来煮饭。」热牛奶的温度侵染着冻僵的双手,有点刺痛,渐渐
的回暖,舒服起来。
「哪、哪等得到你来做?老子饿死了!喂,不是为你煮的喔,是我饿了,等不住!
煮给你吃是顺便、顺便!」
结果你也没先吃呀。土司还在烤面包机里,火腿和荷包蛋盖在锅子里保温。
「谢谢。」她很诚恳的说。
「谢、谢屁啊谢!就说不是为了你…吃你的!」狼狈不堪的叶冷大吼,不肯让金
樱子动手,粗鲁的把火腿和蛋夹在土司里,递给她。
真的很美味,真的。听说英语里的「恶魔」和「美味」有关系…她原本觉得真是
天差地远,但现在明白了…最少叶冷的手艺真是恶魔般的美味。
「其实,你不用去修马路。」金樱子迟疑了一会儿,「去五星级大饭店当主厨轻
松多了。」
「修马路挺好,那些汉子相处跟魔一样直来直往,好相处。谁希罕侍奉那些扭捏
作态的有钱人?老子可是风魔王族!谁配吃老子做的饭?吭?」非常鼻孔朝天。
下着雨,所以今天叶冷没事。但他没待在家里,兴冲冲的说要去找朋友…据说有
一大票的魔族待在某所大学进修,有些是他的熟人。
「别闯祸。」金樱子整了整他的衣领。
「老子看起来就像是出门闯祸的样子吗?哼!」他火气很大的回呛,「那个…回
来给你带伴手。」扔初一张符,就倏然消失了。
金樱子微笑的摇摇头,收着餐桌。叶冷永远闲不住…不用上工的时候,总是到处
疯跑,说也奇怪,他这样能力低微,朋友却一大堆。
大概是,谁也没办法真正讨厌他吧?
开了店门,泡了一壶花草茶,生意照样很冷淡。但她知道,灵宝派的少年道士们
轮班在她附近监视着。
监视我。金樱子想。他们虽然尊敬的喊违命巫,但也恐惧她终究会败给祸种。若
是有那一天,这些监视她的后进,就是她的催命符。
但她不想说破,也没打算驱赶。或许这样是最好的…反正她已经走入历史,对这
世界只剩下拘禁祸种的作用。
或许这样最好。
***
当天晚上叶冷回来,笑得一整个夸张,绘声绘影的告诉她,所谓「魔界自选至尊」
的真相。
「你知道有多蠢吗?哈哈哈!一个不靠谱的人类小鬼提议用漫画的方式打武斗
会,那些蠢毙了的君主们还同意了!现在都跑回去打武斗会了,哈哈哈~」他扬
了扬手上的DVD,「就是这个啦!我跟他们凹了一套,咱们看看能蠢到什么程
度…哈哈哈~」
他放了DVD,硬搂着金樱子,一起看动画「幽游白书」。
结果呢?结果就是他跟其他魔族没什么两样,一整个沈迷得不可自拔,那套DVD
看了N百次,又从「幽游白书」追到「猎人」,因为「猎人」出太慢,天天愤怒
的嚷着要去日本刺杀作者,惹得金樱子动鞭子才冷静一点儿。
「…魔界很无聊吗?」金樱子看着这个大孩子很无奈…真是越活越倒退。
「说起来,还真他妈的无聊。」叶冷坦承,「就是追求更高更强的力量力量和力
量!胜利了就能吃掉对方增强功力…然后继续打架和吃饭。我就是没有力量,别
人还不屑吃我…妈的有够丢人。现在仔细想想,真是无聊透顶…我以前在人间干
嘛啊,只知道拼命修炼和玩女人,从来不知道有这么有趣的玩意儿…」
金樱子沉默了半晌,「我也是被你玩的女人之一吗?」
叶冷的脸孔骤然变得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死瞪着金樱子。「随便你爱怎么想
好啦!猪脑袋!金樱子是猪脑袋!」气得往外冲,好几天没回家。
我为什么会冒出那一句呢?金樱子诧异的想。为什么…明明知道叶冷现在很上
心,会非常生气。
明明知道,现在的叶冷,非常非常在乎她。
到底为什么呢?
她收拾着散乱在客厅的DVD和漫画,百思不得其解。然后挑了虫师,坐在屏幕
前看了起来,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泪流满襟。
为什么?沾着自己的泪,她很不解。明明知道是虚构。
可她的一生,这么漫长的一生,回首却宛如镜花水月般飘渺虚无。她的努力和骄
傲,自尊与执着,在时代的巨轮辗压下,显得那么可有可无。
现在放弃挣扎也无所谓…会有人来消灭祸种,给予她真正的安息,已经有人、很
多人可以接手了。
她已走入历史。
呵。结果,她的骄傲成为真正的致命伤啊,金樱子。太过度的骄傲,自以为舍我
其谁。从来不是重担和责任需要她,而是她需要重担和责任来彰显自己存在的价
值。
现在不用了不是吗?
她有些怆然,惆怅,但也释怀、如释重负。
试试看吧?她终于解除了所有责任和重担,所有的身分。她终于解脱了…从种种
的身分和束缚解脱了。
终于,终于,可以当…「金樱子」。
再也不是谁的谁,就只是…金樱子,我自己。
只是这样突然的自由让她不知所措,有些轻飘飘的,足不点地似的。DVD还没
播完,她站在门口眺望着钢青色的天空。
她总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最多也就为了焚狱,走入大山。但她心底永
远压着沉重的负担,从来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周围的风景…她几乎想不起来大山除
了焚狱,还有什么她记得的景色。
想过许许多多次,大海是怎样的辽阔,是否和天空的钢青一致…但她顶多就站在
文化中心眺望而已,匆匆一瞥,居然回想不起真正的颜色。
我可以走了,对吗?或许会偶遇同样被遗忘的浑沌神只,或许祂们愿意跟我说话。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走。她还没跟叶冷告别…最少也要跟他告别。不想烧符或使用
妖力,她想很人类的、面对面的,用人类的言语,亲自告诉他,真的,她真的很
喜欢被叶冷搂在怀里看DVD,听他嚣狂的大笑,纯真的跟个孩子一样。
谢谢他视她为一个女人,既不是祸种寄生的半妖,也不是违命巫。
坦承的告诉他,谢谢,而且,我终于明白「爱」的滋味。
但五天后,面对绷紧了脸孔回家的叶冷,她哑然好一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她
实在对这一切太陌生了。
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她讪然开口,「谢谢,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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