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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耍心机(9)



或许哭得太累,她反而一夜好眠。

隔日,谷梁朗见她神色略恢复,要她再进饮食,她却别脸不用。

「秋娘。」

「别费心了。」她昨日大哭耗神,声音尚未恢复,略略嘶哑,「我不活了。以前是为了弟弟还小,现在又要为什么呢?很痛……每一天,都好痛……」

已经这样忍耐二十年了。 够了,太够了。

谷梁朗不再劝,深思片刻,道:「秋娘,何谓君子?」

她正如槁木死灰,狐疑的看着想骗她饮食的大夫,「君子可托六尺之孤,寄千里之命。」

「妳我有君子之约,妳可记得?」见她眼中火苗消失,他打起精神应付她的枯槁,「虽说谢夫人刺杀忍冬始料未及,我终是尽力保全过你们。或者,你怨我为德不卒?」

「不。」死都不怕了,怎么还会贪身外物?大夫连自己终身都愿拿来作保,她还惜什么?「大夫已经仁尽义至,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怨自己的养母,泪流满腮,「秋娘尽其所有,只要是大夫要的,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他眼睛闪了闪。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她向来守信。

「好。」他炯炯的望着秋娘,「我要妳。」

趁她怔住的时候,喂了她一调羹燕窝粥。

秋娘急急吞下,「我?为什么?」

「秋娘,妳不守信?」他笑笑,「妳吃下这碗粥,我告诉妳为什么。」

「你……」她啼笑皆非,望着粥,本想大笑,反而哭了出来。混着眼泪,她艰难万分的吃下那一小碗粥。

「秋娘,实话说,妳的病眼下是没救了。」他温柔的替她拭了嘴角,「如妳一般有心疾的人皆药石罔顾。我行医几年,已经看过太多人因而丧命。」

温暖的大手握着她的冰冷,「妳若已不惜命,何不趁有生之年为善?我带妳到栖渡山,群医会诊,尚有些新药可试。以有限之命,换多少苍生之活,比白白的饿死病死好,妳说是不?」

她愣愣的望着他,良久才说:「我熬不到栖渡山。」

「妳口口声声要死,何以定要死在谢家庄?」

思前想后,竟无一语可反驳。亏她人称「赛诸葛」,居然让人堵得一句话都无法回。

「大夫不要家产良田?」她不确定地问。

「叫我子霁,」他很坚定地说:「我要妳。」

驳回他,快驳回他……这么多年,她困在病榻,连窗下探探都不得,哪堪千里万里劳顿?

除死无大事。死犹不惧,怎恐千山万里?

「子霁,此行你当后悔。我将拖累你。」

望见她眼中又有不屈的火苗,他隐隐有笑意,「我不怕。」

沉默片刻,她反握他的手,「我跟你走。」

五姨娘星夜兼程从丽京赶回谢家庄,发现谷梁朗已带走谢秋娘。

「什么?!」她跳得半天高,「栖渡山?这千山万水,夏天又要到了,没带仆人没盘缠,就这么走了?你们居然没半个留一留他们!」

「五姨娘……」老管家泪流满腮,「就让小姐跟姑爷去吧!姑爷是好大夫,就算不能医好她……姨娘啊,姑爷是一心一意为小姐的,让小姐也过过夫妻生活吧……」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五姨娘怔忡半晌,落下泪来。

「不成,我在这儿哭什么?」她擦擦眼泪,「我得整理个家成业就,等她回来好骂她呢!传商行的人来见我!」她越擦眼泪,流得越凶,「这死丫头……等她回来,我非好好骂她不可……」

痛。

秋娘睁开眼睛只有这个念头。虽然马车里已经多备软铺了,她还是颠得一身痛。第一天行不到十里路,她已经面白气促了。

「还有多远?」她的声音不比申吟大多少。

「很远。」谷梁朗替她拭拭汗,「今天这样就好,我们打尖吧!」

「天还亮着。」她不是不内疚的,这么慢慢晃着,要晃到哪年才到?

「睡中觉再走。」他将秋娘抱起来,村民都瞠目看着,秋娘觉得难为情,只得缩在他怀里。

天热,她没什么胃口,但是谷梁朗不让她躺着用餐,宁可半抱半扶着在众目睽睽下吃饭。

「我自己能坐。」痛死她也丢不起这脸。

他笑一笑,放开她。她手弱无力,筷子颤巍巍的夹了半天才能吃到,却不让谷梁朗喂。一餐饭吃得极慢,谷梁朗不但耐心等她,还将鸡胸肉撕碎,夹到她碗里。

「我不吃荤。」她讶异,「姚大夫说……」

「远行需要体力。」他笑笑,「妳不是喜欢说,除死无大事么?」

她也笑起来。村野客栈,当然又随和些,膳房也不可能为她特别做无盐羹菜。没想到这样粗砺的饭菜,却让她觉得有滋有味,吃得比平常多。

只是让他抱着进房,她实在窘得很。

她几乎一触及硬床板就睡着了。但是筋骨疼痛,转侧不禁有申吟之声。 谷梁朗想帮她推拿,发现她身上瘦得可怜,不知道怎么下手,谷梁朗踌躇了一会儿,将她裹在被里,和衣躺在她身侧抱着,让她舒服些。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蜷在谷梁朗的怀里,不禁两腮艳红,心口渐渐紧起来,但是谷梁朗稳定的心跳声,却让她身子慢慢放松。

他睡着的容颜异常安详。他……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啊!虽然只是怜悯,她也成了他的妻……

她哪有命成为任何人的妻呢?一阵酸楚让她眼眶发热。她不愿再想,继续倾听他的心跳,他动了一下,迷蒙的张开眼睛,秋娘赶紧装睡,他确定秋娘安然,搂紧一些,又朦胧睡去。

他对她……真好,虽然是医者对病家的好。

同行月余,她又不那么确定。

举凡如厕更衣沐浴,谷梁朗皆尽心竭力,体贴入微。秋娘压根不信什么「救天下心疾苍生」的鬼话。

他图什么呢?这样尽心照顾一个病鬼,家产他不要,钱财他不要,他到底要什么?

沐浴时怕她困窘,他先帮她沐发,眼睛绑着布巾,轻轻的将她放入浴桶。

「为什么?」她躺在热水里,在蒸腾的雾气中,低声的问。

「嗯?」

「你这样尽心尽力,照顾我无微不至……」望着自己枯瘦得可怕的身体,「这些是为什么?你可以带人来照顾我……」

他倒少有的脸红,「不为什么。我养不起别人。」再说,他希望秋娘能够放开胸怀,从沉重的压力里走出来。任何跟谢家庄有关人等,他都不希望跟从。

「我薄有资产……」

她急着希望有点贡献,没想到惹谷梁朗生气了。

「妳是我的妻!为什么要用妻产?」

这话在她心口重重的撞了一下,说不出是苦是甜,满心欢喜酸楚,却又想哭。「那不是……」

「那是!」他自己也吃惊了,这些年胸怀岂有波澜?没想到竟然会激动起来。他压抑了一下,「水冷了,我抱妳起来吧!」摊开浴单,正要裹住她,却没听到水声话语,他警惕起来,「秋娘?」

没有回答。

他匆匆的拉下布巾,只见她笔直的注视着自己,慢慢的放开掩着胸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不要别开脸。」

月余来她能进饮食,已经略略长了些肉,只是仍然瘦得肋骨可见,然肤白胜雪,娇细的腰肢和柔小的ru房还是让人屏住呼吸。

「很难看对不对?」她低语,虽然这样羞人,她还是鼓起勇气,「我能是谁的妻呢?」

「我们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的声音软下来,「起来罢。水都冷了,着凉怎么好?」

帮她擦身更衣,觉得背着他的细瘦肩膀不住抽动,心知她哭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也有些欢喜,他没有安慰她,只是仔细的帮她擦干一头长发。

这样病弱的身体,却有这么美的头发。又柔又滑一光亮得像是一匹绸缎,缠绵在指尖,像是无尽情意。他细细的梳好,连挽起来都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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