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原本焦躁狐疑的心,却渐渐有些定了。
能让天代为发雷愤怒,大祸不死之人…南陈巨子敢担保的女医,或许有过人手段。
「劳远客久候,怠慢了。」陈十七深深福礼。毕竟这些人代表的是北陈巨子。
没想到这些北陈部曲更加恭敬的加额为礼,「奉巨子令,我等当从十七娘子一切吩咐。侍十七娘子如巨子。」
情形比想象的还糟糕许多。
她看了一眼十一哥,结果陈十一将头一别,视若无睹,当然更不要说招呼客人。
暗叹一声,她唤来管家将北陈部曲带下去安置,「且休整一夜,明日卯时出发。」
等人走光了,陈十一抱怨,「妳怎么什么都不问?」
「没什么好问的。情况一定很糟,但年轻妇人能有的最糟糕状况不过是孕事。看他们虽然焦躁却不惶急,可见不是马上要命的。大约是怀相不好,或是有下红之症。这并不是什么大病,寻常大夫都能看得好…」
她露出一丝嘲讽,三分无奈的笑,「只是碍于礼防,白白让女子自行挣命罢了。」
「我们陈家可不是!」陈十一抗议了。
因为我们是墨子之徒啊十一哥。外面根本就…但她不欲多谈,转言问道,「倒是北陈守钥女的出身和婆家,十一哥跟我说说吧。」
此时正是后世所称大燕高宗的时代,现称阳帝,时年五十有三,在位已然三十余年。前二十年还御驾亲征的领军,后十几年力求安定天下。正是那种马上为枭雄,马下为明主,难得文韬武略、承先启后的一代大治之君。
除了挑起胡汉纷争的事件上辣手了点,其他可说是少有的宽和圣明,尤其知人善任,不问出身。北陈侠墨本来就是以天下为己任,会帮阳帝可说是无心之举,结果被天下初定的阳帝一家伙按在勋贵的行列,大出意料之外,面子上更下不来。
百般坚辞都没能卸担子,只能匆匆把军权早早的上交。北陈和聚族而居、封闭保守的南陈不同,乃是部曲制。主上唯有陈氏嫡长为巨子,依附皆为部曲。那些个倒霉的勋贵爵位都让部曲受了,巨子假死遁逃得老远。
即使如此,还是让南陈好一阵冷嘲热讽,结果南北陈关系更加恶化。
逼现任北陈巨子向南陈低头的,就是这个出身勋贵的守钥女,嫁入了百胜侯府狄家了。
「哦,是百胜侯世子爷啊。」陈十七恍然,「狄家太夫人当家,倒还配得上北陈守钥女。但现在应该不是太夫人当家吧?」
陈十一向来聪明机智,要不也不会在穷山恶水多刁民的山阳干出一个名动天下的神捕美名。但在徊姐儿面前,他总是备受打击。
「妳怎么又知道了?」他闷闷的问。妹妹离京已经三年,北陈守钥女去年才嫁给世子爷,也是去年才换侯夫人当家。
「这是后宅事,哥哥不清楚是应该的。」她漫应。
第二日她准点卯时随北陈部曲出发上京,北陈守钥女姓季,闺名祁娘。世子爷是狄家下任宗子,她自然是下任宗妇。
问题就出在去年初春方嫁,已然滑胎两次,现在勉强又怀上,可下红点滴不止。连御医都请上了,却只得到一个「此胎唯恐不保,之后子嗣艰难」的噩耗。
「无子」简直是致命伤,都是七出之条了。狄家更不可能让庶子承嗣。这个未来宗妇的位置,摇摇欲坠,连性命都可能不保--比方说休妻太难听,静悄悄的「病殁」,那就好听多了。
北陈随侍的丫环嬷嬷倒是知无不尽,她却听得啼笑皆非。「少夫人的底子当真极好。」
狄家的家风也是一落千丈,后宅动荡不安。不愧是侠墨儿女,这么着还能熬得住一条性命。
大约北陈也惊觉问题严重,也派了人去看顾。所以她不再问,只是阖目养神。
抵达京城是三天后的傍晚,险些就进不了城门。幸好空壳勋贵的牌子还是好用的。
「无须休整,直接去百胜侯府吧。」陈十七淡淡的说,「救疾如救火。」
原本就一路悬心的北陈部曲立刻掉转马头,直奔百胜侯府。
她倒不在意从哪个门进去,但是连角门都被百般拖延慢待就很不耐烦。虽然是空壳勋贵,不说北陈,季家也是世代罔替的国公府,比五世而斩、逐代降等的百胜侯府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我能用国公府的名义么?」她冷冷的问身边的侍婢。
「回翁主,能。」名为金钩的婢女压抑怒气的回答。
「好。」她点点头,轻喝道,「打进去!」
不愧是侠墨子弟,一路势如破竹的打到二门前,以寡击众还轻松写意。到了二门,男子止步,只有金钩铁环两婢和四个嬷嬷随身,还是无人可近身的打进了少夫人季氏的谨正园。北陈原本布置下的下人立刻迎来接应。
她这么个步履蹒跚的半跛子都走到这儿了,这家的家主还没半个露头。百胜侯府真是越发徒有虚名。
「打水来!取铜锅烧炉煮水!」她扶着竹杖一路走一路吩咐,「取我行李的干净衣物与我更衣!」
在铜锅水沸投入金针时,她也匆匆梳洗,掀帘看到一个卧在床上,憔悴干瘦的少妇。但精神尚好,眼中还有不屈的光。
一把脉,暗暗舒了口气。比她想象的还好多了。看她虎口手心有仔细保养还不能完全抹消的武茧,可见这筋骨打熬得很透彻强健,才能熬过那么多危急的槛。
「十七娘子,恕我失礼。」少夫人虚弱的说,强忍了忍,「我的孩子…」
「那些虚的莫谈。」陈十七摆手,「没什么,胎相有些不安而已。施针服药,怀满三个月就稳了。只是,妳必须都听我的。」
深深吸了口气,少夫人瞄向陈十七的络子。那是巨子令,见令如见人。
「是,季氏祁娘谨尊君命。」
施针其实很痛,几乎脱光了在一个女人面前,依旧是非常羞耻。但她终究是侠墨儿女,北陈守钥。巨子想尽办法要保住她,不惜颜面,她什么都受得住、忍得了。
不管有没有信心。
「明日午时下红就止了。」陈十七疲倦的收针,「胎血渐渐丰盈,就能养儿。其他的,妳都不用管。」
少夫人苦笑,外面已经喧哗到不堪闻问,她甚至听到婆婆侯夫人尖锐的斥骂。
陈十七示意铁环把金针煮过收好,就自己掀帘出去,扶着竹杖,蹒跚的站在廊下,看着愤怒的侯夫人。
「谁让你们把这个下九流的三姑六婆放进来污秽门庭?!都反了啊!」
天色已经昏暗,季家,或说北陈部曲的婢女嬷嬷沉默的守住上阶的路,像是铁铸的雕像,充耳不闻,沉默不语。
接过金钩手里的灯笼,陈十七对着百胜侯夫人微微一笑,「侯夫人,久别矣。三载未见,风采更胜以往。」
朦胧光中,陈十七的面容隐隐约约,虽然劫后大变,但轮廓依旧。
不可能。那个女人一定死了。侯夫人摇了摇头。声色更厉,「都是死人么?难道还要我亲自跟这个下等人对嘴?」
「原来大司农的孙女、工部侍郎的女儿,我江南陈家的女子,在侯夫人眼底是下等人?受教了。」她转头对金钩笑,「记得提点我,写家书的时候得记下侯夫人的珍贵点评。」
「妳、妳…」侯夫人的脸孔都白了,揪着胸口,「陈徘徊?不可能…」
「陈氏十七娘见过侯夫人。」她笑吟吟的福礼,灯笼的光在她发间银丝上闪烁。
侯夫人发出一声凄凉的惨叫,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发抖,扶都扶不起来。
徘徊 之三
其实还满好笑的,吓成这样。
但终究她还是记得一点京城礼仪,所以微笑垂眸低首的等待侯夫人先离去。只是侯夫人像团烂泥一样被塞进软轿逃跑了,她唇角沁着的笑意不大合礼仪的太深了些。
「侯夫人年纪大了,慎防痰迷。」她转身回内室,对着季祁娘说,「少夫人宫弱,不满三个月还是莫起身多静养。为免彼此冲克,不见为好。若是侯夫人又痰迷心窍来嚷嚷,就说陈氏十七娘交代的,免得有雷砸到你们百胜侯府,不但有妨子嗣,还妨百胜侯后代基业。」
上一篇:魔忒儿(我的呆呆情人之二)
下一篇:抢救恶女大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