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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还是忠实的执行了奶奶的所有命令,收拾好房子,也挑出暂时最合适的人选,等安顿好了,已经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
她有些焦虑的带着奶娘嬷嬷回来复命,还没进门,就觉得寂静得太不寻常。仔细听,只有压抑得很轻很轻的呜咽。
难道少奶奶打了津哥儿?那可就糟糕了…
颤颤的,甜白在外叩门轻喊,「奶奶?奴婢选了一个奶娘和四个嬷嬷,您要不要过过眼?」
「进来吧。」顾临的声音还是平静无波,「不信谁还能不信你?刚好津哥儿要梳洗,带着去吧。」
带着奶娘嬷嬷进来,刚刚还很嚣张很番颠的津哥儿,哭得一抽一抽,声音压得低低的,满面泪痕,还尿了裤子。
甜白的焦虑更上了一层楼,借口监看,跟着奶娘嬷嬷去帮津哥儿换洗,发现连块皮都没擦破,心底才略略松了些。最少不能给人说嘴的机会不是?
顾临看她一脸如释重负的进来,不禁笑了,「放心了?」
甜白红了脸,忸怩的绞着衣角,「也、也是怕奶奶让人说…」
「我知道。」顾临笑得深些,「所以呢,明儿个你悄悄儿叫个泥水匠来,别声张。」
…泥水匠?
顾临笑笑的搬开一张沉重的檀木椅,墙上赫然出现一个破了墙皮还砸穿半块砖的拳印。
…奶奶是对津哥儿做了什么呀?!
虽然甜白很震惊很慌张,还是脆生生的应下来,当天就特特的去找个哑巴泥水匠来把墙糊平。
她不敢问,奶奶也没提。之后津哥儿要多乖有多乖,一时忘情故态复萌,只要顾临抬眼看他,立刻认错,只差没跪地求饶…因为嫡母不准他随便塌了脊梁骨。
到津哥儿很大很大了,还忘不了嫡母那一拳之威。可以说他对嫡母所有的印象都从那一拳开始正式建立。
年幼无知的他又叫又骂,口出各式各样的不逊,顾临还静静的看着他。等他骂得口渴了,喘口气,顾临才对他笑笑,「你说我是毒妇?」
「就是!但你不能对我怎么样!祖母和祖父不会饶你,爹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是谢家唯一的…」他复习着在祖母那儿听到的点点滴滴。
顾临站起来,把他旁边的檀木椅举重若轻的搬到一旁,「毒妇?」
磅的一声,顾临一拳砸破了墙皮,震碎了半块砖,粉末簌簌而下。她扬了扬戴在手指上的铁连环(手指虎),浑身爆出杀气,「我若是毒妇,这拳应该砸在你这目无尊长的小子身上,懂不?」
津哥儿立刻尿了裤子,连呜咽都不敢大声。因为嫡母戴着闪亮亮的铁连环,先把檀木椅搬回去,再给他和自己倒了杯茶,慢腾腾的喝。
「我还是毒妇吗?」顾临恢复了和蔼可亲。
津哥儿拼命摇头。
「那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道歉?」
「对、对不住!」他几乎号啕大哭。
「好吧,过去一笔勾消,我暂且原谅你…我相信你不会再犯了,对吧?」顾临温柔的笑笑。
津哥儿拼命点头。
但是他已经听得懂什么叫「暂且」,所以完全的吓破胆。不过这彻底阻止了他走歪的脚步。他在年纪非常小的时候就体会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谢家唯一的孙少爷再了不起再希罕,还是抵不过这种被辗压般的威慑。
一生都对嫡母又敬又畏,又爱又怕。虽然嫡母一直都很温柔和气,视如己出。
毕竟第一印象总是最深刻的,那一拳之威让他日后甚至有些怕女人。
临江仙 之五十三
就在顾临对津哥儿实行“再教育”的时候,太夫人却发现自己年纪大了,从事教育工作开始力不从心了。
当个不讲理的人真好。她默默看着抱着她的腿哭得很凄惨的谢夫人。可以的话,她也想这么歪缠兼不讲理,最好可以一脚踹开,不忍休她也让儿媳去家庙安静一阵子…可惜,她干不了这种不讲理的事。作为一个妻室和母亲、甚至太夫人,她都异常讲究的合情合理。她相信无规矩不成方圆,也这样教孩子、教儿媳。她的长子教得特别仔细,最骄傲的不是谢尚书成为礼部之长、皇帝信臣,而是她的长儿谨守礼法,却知机变,处事融通圆滑。
但把他教得太守礼法,说不定并不完全是正确的。
虽然君子坦荡荡,但小人常戚戚啊混蛋!
认真的话可以调教,但是她提不起劲调教这个热爱唱大戏的儿媳啊!就在她淡然的脸皮快绷不住的时候,嬷嬷进来通报,四爷来了。
太夫人抬眼看亲手养大的孙子珞哥儿,知道他恐怕来了一会儿。珞哥儿安慰的对祖母眨眨眼,太夫人松了口气,她真的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
“你们娘儿俩那么多年不见,也说说话儿吧。”太夫人起身,“我先歇歇去。”谢夫人精神为之一振。总算…总算这个家有个人会站在她这边了!她亲生的儿子!好不容易按耐着等太夫人离去,强忍激动上座让珞哥儿拜了三拜,真正享受到身为生母的荣耀…这是我儿子!还是中了举有出息的儿子!
但珞哥儿抬起头来直视她的时候,差点把谢夫人吓得跳起来。
琪哥儿…?谁让你回来的!?不是让你死在外面吗?!
“母亲。”珞哥儿恭恭敬敬的说。神情却是淡漠疏离的。
谢夫人勉强咽下一口口水,“珞、珞哥儿?”“是。”珞哥儿笑了笑,却跟琪哥儿那么神似,“母亲不认得我了?也是。离家近十载,相貌大改,家里人都不大认得了。”太、太像了。和她厌恶痛恨的琪哥儿…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太像了。这让她紧张起来。当初玉哥儿夭折,璎哥儿才四岁,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刚满两岁的琪哥儿。好不容易把琪哥儿的亲生姨娘弄走,她异常严厉的用言行教训这个庶子,让他明白嫡庶有别,少痴心妄想…可以的话,最好早早夭折。那么宝贝的玉哥儿都没能长大,凭什么这个小杂种可以平安?为什么病死的是我的玉哥儿,不是那个可能跟我儿子争的小杂种?她也明白,那个阴冷深沉的孩子恨她,非常恨她,只是装得很深而已。坦白说,她知道自己做得太过火了。那个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一步步考上功名,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森冷、厌恶。她并不是不害怕的。
但她可是谢家主母!谁能挑战她?谁可以挑战她?她不承认自己害怕,变本加厉的让庶子知道她的厉害,直到把他逼走,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可她怎么想也没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小儿子,会那么像琪哥儿,像得她巴不得叫他滚出去。
“听说…我很像三哥?”珞哥儿微偏着头笑笑问道。
“住口!我儿子怎么会像那个小杂种!?”谢夫人又惧又怒的吼。
珞哥儿默然,巧妙的转了话题,问候母亲,说自己的近况,代叔母和堂兄弟姊妹问好,礼貌得非常社交性,却无懈可击。
渐渐的,谢夫人放松下来,开始对小儿子淌眼抹泪,诉说有多么想他,这些年的痛苦和烦恼,太夫人待她有多不公平,他二嫂是个怎样的毒妇,现在还夺走了她第一个亲孙子等等等等。
珞哥儿一直沉默的听,有时点头,有时安慰,等他母亲说了个高兴,露出疲态才礼貌的告退。
谢夫人的确觉得很倦。今天她花了太多力气哭嚷,被夺走亲孙孙的痛苦和太神似琪哥儿的小儿子带来的惊吓…她真的很想躺一躺。
步出堂屋,珞哥儿吐出一口郁结已久的气。结果…还是没问他一直最想问的那句话。或许不问比较好,不要知道比较好。
甚至,他不要回来…比较好。
听说,他和三哥长相都极肖父,而他们这些兄弟姊妹,都很早慧。他对三哥没什么印象了,不知道。但他一直牢牢记着母亲的长相,这么多年都没有磨灭。他到苏州的时候,才五岁。从被宠溺的小儿子受到种种束缚和教训,非常不习惯。日日夜夜思念着母亲,哭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