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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杀+番外(5)



那块云母石有人一样高,异常光滑,比铜镜还清晰。天生地成,非常奇珍。她的师父看着这块云母石非常感叹,说跟玻璃镜差不多,又开始唠叨抱怨科学落後,连个水银玻璃镜也造不来之类的。

很多年了,她没仔细端详过自己。

红艳的胎记横过鼻梁,在脸颊上异常惹眼,像是一个「︿ 」,颜色已经比刚来时淡了许多,以前可像是火烧似的。但胎记光滑,而她脸部的皮肤暗沈,总是冒着油汗,粗糙不堪。

师父用了多少药都不能改善,她自己更是束手无策。

五官尚可,但也跟美搭不上半点关系。

但她还满喜欢自己的脸,非常亲切。就像她也还满喜欢自己略微矮胖的身材,很耐苦,像是短腿的滇马,负重行远。

或许是因为,师父也喜欢。师父会捧着她有些油汗的脸庞,怜惜的说,「你这脸儿有什麽不好?这是三色菫,花语叫做思慕。你这样的身材叫做刚刚好,谁知道我那儿减肥都减出大群不死军团,到了这儿了,这什麽平行世界的明朝还流行个鬼楚腰,饿死多少女人。」师父都说好,那她就喜欢这样的自己。

渐渐的,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家里还有个病人等着吃饭吃药,也该回去了。

踏着夕阳余晖,她从山道归来,远远的,看见一件青袍漂荡,瘦得可怜的司空的站在路口,直直的望着她。

眉眼间犹有抑郁,但眼睛已经有了粲然光彩,让他整个人都活起来。

她微微一笑,「司空公子,眼睛感觉还好麽?」见她这样淡定,满腹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他想了一整个下午,该说什麽,该怎麽说,却在她淡然却疏远的微笑中死寂了。

他只能胡乱的点头,缄默不语。

淡菊走在前面,「我挖了几节山药,等等倒是可以炖汤喝。吃过饭我再替公子把脉。入秋了,易招风寒,请入内安歇可好?」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轻轻的一声「嗯」。

她自走去厨房切洗,司空公子默然走入自己的病房,并没有跟来。

甚好。

等她作好简单的饭菜,装入食盒中提去给司空公子,他只垂着头,看着地上,淡菊将饭菜摆好,放上碗筷,轻轻的对他说,「司空公子,既然复明,请用餐饭。

我去厨下顾汤药。」他深深吸了口气,才低声,「…淡菊姑娘先用吧。」「我厨下已留饭。」她温和的说,转身走了出去。

等她在厨房吃过饭,汤药好了,她端着汤药走回病房,发现司空公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依旧看着地上,桌子上的饭菜一点都没动。

手一软,差点把汤药给撒了。

她突然,整个心都累起来。或许是他长得太美、太好,所以分外不能容忍粗陋吧?

连她作的饭菜都觉得食不下咽。一口气噎在胸口,非常非常的闷。

等汤药的边缘烫了她,她才惊醒过来。默默的将碗搁在桌上,「司空公子,请用药。」他摇头,不讲话。

那种深深的累更沈重了。

但身为医者的理智鞭策着,让她勉强振作。拿出帮他涂抹的伤药瓶罐,一一说明这是什麽时候用的,该怎麽使用,使用在何处…「你背上的伤大致上都好了,只剩下一些…你能自己上药的地方。」她语气冷漠疲倦,「行百里而半九十,请你多少容忍些…」「一步,就已是天涯吗?」他愤然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淡菊。淡菊瞅了他一眼,他低下头,「乍然得见,与我想像不同,只是有些吃惊…你依旧是淡菊姑娘,我也一样愿为奴仆。」那种沈重突然消失,无比松快。她有些悲哀的笑笑,自陷泥淖啊自陷泥淖。这是个心灵脆弱的病患。淡菊啊淡菊,你有何值得喜悦?

「先不提为奴为仆,」她苦涩的笑笑,「让我喂饭喂药,抹伤更衣,是把我当丫环呢。」「…你喂,我才吃得下。」他别开脸,淡淡霞晕。

…且惜一时之缘吧。她叹气,「我去热一热,都凉了。」「不用。」他低头捡起筷子,「我自己吃饭…你喂我吃药?」良久,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她隐隐觉得不好,觉得危险。但他顺从的看着她,等着她一羹羹喂着非常苦的药,洗浴後无助茫然的躺着,等她检查伤口和消毒涂抹时,她又没有办法拒绝。

似乎也没治好他的春心,他依旧颊生霞赤如血,眼神朦胧的…起反应。

淡菊开始觉得自己得先给自己把把脉,看是不是快得了疯症。

百花杀 之五 @夜蝴蝶馆 作者:蝴蝶seba(2010-06-22 12:29:01)赏尽枯菊後,百花尽杀。

入冬之後,司空的身体大致上已经癒可,快得超过淡菊的预期。或许是因为司空原本练武,气脉畅通後就能自己运气疗伤。

帮他把脉,宛如枯木逢春,生命力挣扎着喷涌而出。难怪会金针封脉封到如此霸道,害他失明。若不是如此,又岂会束手就范?幸好救治得早,再封个三五个月,她也毫无办法了。

但他服用了太多药物,摧残他的健康。她不得不开方疗养,试图解除毒性。只是她常踌躇烦恼,久久无法下笔。就是怕对他饱受药害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还是瘦得可怜,却已经开始出现沈稳的姿态,已经许久不夜惊了。甚至已经开始帮她作些粗活,搬柴提水生火,动作很生涩,可见没干过。但他学得很快,也很坚持。

下了雪以後,待在屋里的时间长了,相对无语,司空提议跟她学医,淡菊很快就答应了。

自他癒可後,他们就不再那麽亲密…即使是医病间的亲密。但司空往往会默视她许久,待她回顾就立刻转开,颊上霞红。淡菊觉得很困窘,也有种淡淡的心烦。

她在人情世故上有种极超龄的早熟,早熟得接近沧桑。她能体谅司空此时的心情和朦胧,也很怜惜他受过的苦难和坚强。但就如师父所言,男人薄幸,天生自然。

师父隐居十四年间,共有九十四个有缘伤患,她也见过那些伤患「回诊」。

师父偶尔肯接他们进来喝茶,神情却都很冷漠。

有高官才子,甚至有皇室贵胄。师父背後评论他们都很恶毒。她说,因为她是身分不高的医家女,这些男人「施舍」个妾位就觉得极厚,就算愿娶她为妻,也早有无数妾室。

师父还说,这些人都旁敲侧击的问过她是否完璧,她无法自贱身分和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在一起,负担他们的人生。

「身分地位,对男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师父神情黯然的说,「一切都是算计,就算有真心实意,在他们眼中都极次,一文不值。」经过慕容哥哥的事件,她就明白了。慕容哥哥其实还来过,买通山下医馆鸣钟请医,她不明究底的下山,愕然看到慕容。

慕容哥哥说了许多甜言蜜语,说他从来没忘过山上的时光,也没忘记过她。只是她突然出现在家门前,招人说话…是招人笑话吧?她心底默默的想。

那时她只回头看了医馆老板一眼,就翻身上驴,默默的走了。之後逢钟不应,医馆老板亲自跑到迷途外站了一整天,她才淡淡的说,「可一不可再。」揭了过去。

现在司空又这样招她。扛自己的人生已经疲惫,她没力气扛别人的人生。

但大雪封山,他余毒未尽,又不能驱他走。

所以,司空说要跟她学医,她是欣然的。只要不要一直盯着她,能转移心思倒是好的。家里有许多药材,一样样的认其形状气味,了解药性,颇能排遣雪深寂寥。

也教他把脉,针灸。他原本就认得全身穴道,教起来很快。司空很用功,常常抱着医书看,像是要考秀才一样刻苦。淡菊这时才能放松些,那种心烦终於散去。

一日雪歇初晴,淡菊到药圃去察看,交代司空待在家里。不下雪反而冷得多,他身子还很单薄,药圃的范围很广,不想他因此受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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