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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父做不到的事儿…我倒作成了。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怎麽成的…」慕青垂下眼帘,靥生霞晕。「这麽?缘故细细说来很费工夫,娘子有没有一生一世来听?」淡菊大羞,慕青执了她的手,对着傻笑,不知如何才能说明心底的欢畅。
相依片刻,慕青轻叹,「我爹…也很可怜。这次回京,他跟我说了许多…我也想了许多。我爹那人,才高志远,一心要当名臣。可他锋芒毕露,心机百出,又不肯收敛…将来必定要跌大跟头。他子息上又非常艰难,除了我,几个弟弟妹妹都早夭,现在纳的新姨娘才怀了又没了。我若不管他,他将来靠谁好呢…?」淡菊默然不语。虽然她受师父教养,不怎麽严守礼法,但侍奉翁姑这种观念,早潜移默化到骨子里去了,势必该然。但她实在没办法把这个弃誓忘信的「赵公子」当成自己的公爹,不说赵公子要杀她,就是对师父,也过意不去。
慕青看她神情郁郁,忙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谁会喜欢想杀自己的人,还放火烧房子…但他真的可怜。我爹爱你师父,一辈子惦着记着恨着…那是他喝醉酒,令人绑了我,亲手行了顿家法…」淡菊眉头一拧,「他常打你麽?」「从小到大,连手心都没舍得打。其实也不疼,他虽是喝醉,终究是意慈手软,打断了戒尺就扔着哭,说了好多…说你师父撇了他,我娘也撇了他,现在连我都要撇开他了。
「他呢,一辈子都惦记着失去的人。你师父走了,他惦记着,没多瞧我娘。我娘上吊自尽了,他又惦记起来,对余下的几个姨娘总是没好气色。他自信满满的拿我…没想到出了差错,我真让绑走了,他恨得屡出狠招,还敢明里暗里逼皇上决断…你说他是不是可怜呢?
「那天我自己上了药,躺着想你。越想越觉得我爹又可怜又傻。说来说去,都是他伤得不够重…跟我比起来,那只是蹭破皮而已。就是伤得太轻,拥有的还太多,没让他明白过来,你师父多麽好,有的人错过就永远没有了。害了你师父,也害了我娘。
「既然错过了你师父,那他就该好好待我娘。但他又不,只惦记着不在眼前的人。
都有了我了,他又瞎想,说子息不旺,抬了一个姨娘进门。成天跟我娘斗气,气得我娘自尽…他才打杀姨娘,又惦记我娘了。
「想到最後,淡菊,我想明白了。本来我很恨很怨,常想为什麽是我,为什麽我爹要这样…我什麽都没做,为什麽有这种遭遇…我想到你,想到我们在山上的日子,想到我爹哭得那麽惨…我突然不怨也不恨了。祸福相倚,否极泰来。就是我爹伤得不够重,失去的太少,才不知道要珍惜,所以我才要伤得那麽重,失去那麽多,学会什麽叫珍惜。
「早在我想明白之前,我就知道了,只是我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我知道什麽是珍贵的,所以硬去求、去赖,就算是使碎心也要把你攒在手里捧着。我不要跟我爹一样老是惦记,我就守着你。」「…这样,似乎不太健康。想法儿也不太对。」淡菊笑着笑着,落下泪来,「我师父说过,这是一种疾病,叫做『创伤後症候群』,还有一个名词,我现在记不清…」「那你,让不让我守着呢?」他垂下眼帘,低头问着。
「让你守。」淡菊破涕而笑,「让你守到烦。」「我不烦。」他笑,灿烂若云破天开的月色,「我不用健康,你肯让我守着就好。」百花杀 之十八 @夜蝴蝶馆 作者:蝴蝶seba(2010-06-22 12:55:14)崖州司判,事实上就是司刑名的低等亲民官,说不好听点,就是捕快头子。官位九品,只比吏高一点儿。
流放地能有多繁华?虽说唐朝就已开发,但就一座小小土城,逐年失修,城门宛如虚设,有些土墙崩塌,在地人自在的进出。
他们的住处离城不远,依着低矮山坡而建。领他们来的小吏解释,海南湿热,住山上凉爽些,进了竹篱笆围成的院子,那个锈得厉害的锁使尽力气才开了,但门一推,整扇门轰然倒下,震得霉坏的茅草屋顶也塌了一块下来。
小吏一脸尴尬,「这、这…刘司判,就来修、来修…今夏雨水多,什麽都发霉…」擦了擦额头的汗,怕这对小夫妻哭了起来…每年这些流放官都要演一出苦戏,真是受不了…结果这对挺年轻的小夫妻,居然一起放声大笑,还厚厚的打赏他,央他找个人来洗衣做饭。
他不知道,这对夫妻里头,当中一个已经失去太多,对物质看得很淡,另一个拥有的很少,自己动手已经成了习惯。
他们携手走入住处,地上是夯实的泥土地,竹桌竹椅竹床,像是一个竹子建成的小屋,旁边开了道小门,可以走到後面,一个黑漆漆的大灶,积了点长出菌类的柴薪,应该就是个极小的厨房。
厨房有後门可以开,出去後是个挺大的空地,圈在篱笆里,还有一口井。他们俩打了桶水上来,淡菊试着尝看看,入口甘甜,「应该有个山泉脉,咱们赚大了。」她笑。
慕青也喝了几口,解了烦热,忍不住喊了声好,「可不是赚了?不用远远的挑水,开了後门就有。只是茅房在哪?」淡菊掩口笑,「你当什麽地方都会挖茅房?大约把天地间都当成五谷轮回之所吧。」好一会儿慕青才意会过来,「一个茅房也说得这麽促狭。定是你师父造的孽,没得说了。」「这回儿你倒是对了。」淡菊噗嗤一声,「但我们是不习惯的。等等来陪我挖个暂时用的。」他们找了竹帚,淡菊撕了一件旧单衣,开始里里外外的打扫。且喜前後牵牛蔓生,花开斑斓,又有瓜棚垂着葫芦,芳草葳蕤,满眼碧绿,屋後尚有几丛翠竹,竿竿生凉。
慕青还跃上屋顶,把霉坏的茅草拿掉,「这瓦,倒是个问题。」「我跟我师父切过竹瓦,明儿咱们试试。」淡菊抬头看着他,「天气温暖,看起来今夜也不下雨。咱们瞧着星星睡觉,岂不是好?」「好主意。」慕青赞了一声。
当晚他们累得几乎抬不起胳臂,又还没买柴米。淡菊摘了几个嫩嫩的葫芦煮了,又把面饼切了,丢在里头,路上没吃完的腊肉也一起烹煮。
幸好还有个锅子,不然今晚他们又得吃面饼。但碗筷一概具无,慕青去後面竹林转一圈,就多了竹碗竹筷,还有个竹勺子。
「今天真辛苦你的宝剑了。」淡菊洗了碗筷後,盛了满满一碗给慕青,「又要管切菜,还得管削竹子。晚点咱们睡觉,宝剑一定在鞘中悲泣。」「谁不好跟,让它跟我呢?」慕青接了过来,急不可待的吃了一口,烫得眼眶发红,「烫…但好吃得很,淡菊也吃…」淡菊笑着吹凉了才吃,瞧慕青吃得满头大汗,替他擦了擦,轻轻笑着,「我想它跟了你,就算切菜削竹子,也是非常愿意的。」慕青温柔的看着她,「我这生,已然太富余。有了你,还有一把剑。」淡菊红了眼眶,赶紧帮他再乘一碗。
用过了饭,慕青又走了好几趟提水,淡菊烧火,两个人痛痛快快的洗去旅尘,互相帮洗了头,从衣包里找出梳子,梳通了就在竹床上纳凉等发乾。
相执了手,只是对着笑。心底都感到一片安宁静谧。
或许其他人陷入这样的绝境,即使夫妻相爱,未免牛衣对泣。但对他们俩来说,却只回想到过去在迷途小筑的安静岁月。
一路受惊担怕,此刻才感到安全。即使破屋陋室,他们总算可以安心在一起了。
慕青贴过去抱住淡菊,竹床却咿呀一声刺耳。慕青但凡一动,竹床就响个没完,抱着淡菊,他恨恨的说,「这里什麽都好,就这床明天我就劈了当柴火!咱们亲热,它较劲什麽?」淡菊脸红的推他,「劈了它,明天睡哪?」「不管了,虽然来日用钱的地方多了,还是先买个结实的床。不然春声传三里…哪能让人听些许动静去!」淡菊掩面笑了一会儿,「你消停着些吧。一路远来还晕着船,不歇歇只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慕青凑近她耳边,手悄悄的伸入她的衣襟,「这是有的没有的麽…?」方才压倒,竹床使尽全身力气似的吱嘎了一声大响。慕青一言不发的把淡菊抱到地上去,下床时狠狠地踹了竹床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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