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屁！

给自己打气一万遍，强撑着同不知是他还是她的昱迟对话：“昱迟的女朋友？你为什么住在他身体里？别害羞，出来做客啊，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

“不是女朋友哦，是他的梦中情人。”

“哦，那张纸上画的就是你啊。原来真的有梦中情人……”李姗姗一聊把自己聊了进去，干脆搅拌起了玻璃碗中的鸡蛋，边干活边问，“那你现在到底是在梦游还是故意在吓我？”

“姐姐，你不相信我吗？不相信昱迟吗？”

声音还是弟弟好听的声音，只要不去看他纯情的脸，李姗姗就还能坚持将这顿夜宵做完。可是“怀疑”弟弟这个念头让自己伤心。

“相信你。”

李姗姗没想过敷衍这个问题，她认真地给出答案。随后将晚上吃剩的冷饭倒入了另一口大碗中，在打开灶火之前，轻叹了口气终于看向了弟弟的脸。

“你从不撒谎。生了病很痛苦，你就笑着说确实很痛苦。不会安慰为你着急的我们，也不安慰自己这病能好，你活得比我们明白，明白的人都太善良了……”

这下子轮到甜甜听不懂姐姐的话了，虽不能理解，但心头难过的情绪却蔓延了上来。甜甜鼻子一酸，她承认自己拥有强大的共情能力，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她感受到的，而是李昱迟他自己。察觉到李昱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甜甜试图将意识还给他，可他似乎没有心情接受。

“昱迟，我有的时候就想，如果你能变得自私一些就好了，或许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李姗姗的每字每句都夹杂着叹息声，每次停顿都想让说的话成真。她视线下移，盯了会儿厨房的地板，又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铲子，再开口时语调变了变，“哎，甜甜是哪认识的女孩？以前都没听你讲过。“

“我也是刚认识她。”李昱迟终于拿回了话语权，他望着总是为他操心的姐姐，犹豫再三上前问了她一句，“姐，我们去国外玩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次问时得到的“没有”太过于果断，李昱迟自然不会轻信。再次追问没有别的理由，只是直觉应该这么做。

李姗姗开火、热锅浇油，动作一气呵成，冷饭倒进锅中“呲啦”的声响略微盖住了最先蹦出来的字眼。李昱迟皱眉往前凑，杂音并没有影响他听清完整的一句话。

“你不是问过了吗？没什么事啊。”

通常人们不愿意面对过去发生的既定坏事，他们也不愿意再次讲述，哪怕是对经历坏事的当事人。

他们认为这是一种”保护“，一种能避免二次伤害的保护。

李昱迟从姐姐的侧脸上看到了这层掩饰，他终于确定暑假那趟出国游发生了不好的事，且直接和甜甜的出现有关。他不愿去肯定其中的某个细节，他不愿相信甜甜是失去生命后残存的精神意识。

“谢天谢地你只是在炒饭。”这时，万川推开卧室门快步来到李姗姗跟前，“梦里穷追持枪的犯罪分子，快要追上的时候，伸手一摸腰间居然没带枪，我当时就吓醒了。醒来一摸旁边没人，你看我这一头冷汗……”

李姗姗笑着嫌弃他：“一身汗的别抱我。”

“快安慰我一下。”

李昱迟一手撑着墙面，一手拍了拍姐夫的背：“我还在这呢。你俩要搂搂抱抱回房间再做行不行？“

万川这才回头看了看李昱迟，又抽了眼锅内飘香的炒饭，立马问道：”原来是你半夜肚子饿让我老婆起来给你炒饭啊？你都多大了，应该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了。”

“不是我……”

“是甜甜要吃。”李姗姗抢下弟弟的话头，解释给万川听，“他的梦中情人住在他身体里呢，半夜起来开冰箱偷面包吃。”

话是真话，但姐姐说时脸上的表情就是“看吧，现在的孩子为了面子都开始胡编乱造了”。姐夫自然也是配上了看热闹的笑容，迎合了姐姐的打趣。

“你都有梦中情人了，怎么身边老是站着不同的女孩子？”万川不嫌事大，“那天来派出所的不就是同班同学，不过我看那两个女生对你也……”

李昱迟忙打断他：“炒饭你要来一碗吗？”

“醒都醒了，那我也吃点吧。”万川即刻转头温柔地笑对李姗姗，“辛苦老婆了。”

炒饭的动静让静谧的夜有了些不合时宜地期待，李昱迟走到饭桌旁，拉开椅子坐下，神情是鲜有的低落。他不确定自己在为什么事或者什么人伤神，总之就是高兴不起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甜甜小心翼翼地问，“我就只吃了一小口你不爱吃的面包，就一小口。”

“冰箱灯亮起来的时候就醒了。”李昱迟伸手拿过餐桌上的水壶为自己倒了杯水，“老实交代，你这是第几次用我的身体乱吃乱喝了？”

李昱迟都能脑补出听到这话的甜甜的反应，以及周围的场景——仅有的一束光打在跪坐在舞台中央的甜甜身上，将做错事的她照得格外清楚。她委屈又无辜地辩解自己并不是惯犯，只是事出有因。

“就今天这一次，我发誓！”甜甜诚恳地竖起了发誓的手指，当然李昱迟看不见。她尴尬地笑了几声，转移了话题，“你是世界上最棒、最优秀的人，那个什么你奶最大，什么划船说的都是你！”

“什么？”李昱迟一口水都没有喝下去，差点被甜甜膈应死，“什么最东西大？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男女有别，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还划船……”

“我……”

“等会儿！”李昱迟恍然大悟，哈哈笑了起来，“有容乃大，宰相肚里能撑船是吧？”

甜甜真恨自己为他鼓掌、崇拜的样子，他看不见。她激动地喊道：“对对对！就是这么说的！我一下子没能都记起来，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呀！”

李昱迟无奈地摇头：“以后等我睡着了，你起来翻翻成语典故吧，别总记着吃东西。”

“好，都听你的，你说的都对。”

“你这是已经在进行我考第一的那个承诺了吗？那还要加把劲，我不是这种你随便夸夸就会满意的人，尤其是你这种连成语都说不清楚的小文盲。”

甜甜只能翻个白眼然后继续陪笑，停顿了下又想起什么似地问他：“姐姐为什么说你病了？而且听起来还病得不轻的样子。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若是小时候的坏事，生病应当是最坏的一件了。

李昱迟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但确实有过病得很严重，只能待在房里，由人二十四小时照看着的记忆。

那段日子接近于被囚禁，一扇窗、一扇门、一张床，就是一切。他到现在还能感受到侵袭周身的无助与痛苦，而外在环境带给他的无助痛苦却试图分离他本身存在的苦难。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喃喃低语。原来，过往糟糕的事他也不愿多提。一来是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字眼去堆砌记忆，二来是他确确实实觉得坏透了，即便能想起的记忆破碎、凌乱，缺少能串联起来的主线。

“别难过，会好的。”甜甜柔声安慰他。

甜甜的声音他听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有些许恍惚。这声音太过于美好、安定，完全不像是现实存在的。李昱迟有一瞬间认为甜甜就是他幻想出来的，可他幻想出她的契机是什么？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说过要帮我找名字的，或许找到名字我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你就不会再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你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

李昱迟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他苦笑：“我本来就是，你一强调好像我曾经不正常过似的。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就好像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夸我。”

甜甜干笑几声：“你可真是不懂得吃亏。”

两人达成的默契让李昱迟看起来只是表情丰富了些，并没有什么自言自语的奇怪举止。姐姐和姐夫端着蛋炒饭过来时也仅仅是揶揄他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把他描述成了彻底的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