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明不懂她说的什么风，举着拍立得站在床尾，按下快门那一瞬，他动作一顿，白色的被子盖在她头顶，像洁白的头纱。

原来喜欢一个人，哪怕看到她披被子，都会幻想她穿婚纱的样子。

陆启明假装甩着照片，骗满月成像模糊，又给她拍了一张，那张他私心留下了。

真假参半的陈述中，陆启明和陈岚交代了照片的由来。至于照片背面的文字，他解释说，是满月喜欢听的一首歌名。当时随手涂写上去的，并没有其他含义。

他卑怯地把一切推给了满月，他在心里自我讥嘲，觉得自己不配喜欢满月。她那么美好，无论和谁在一起都能得到快乐，都能被温柔对待，而他，连喜欢都不能光明磊落。

他的喜欢是胆小鬼。

陆启明抬眼观察着陈岚的脸色，看到她稍微缓和了一些，担心她不相信自己的解释，又掏出手机，想要给陈岚播放那首歌，却被陈岚阻止了。

“阿姨不是不相信你。”陈岚忧心说，“主要是，你也知道，满月这孩子没常性，什么事情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一坚持下来的就是画画，那还是你姥姥冬夏不误接送才坚持下来的。我是怕你俩要没结果，再回头做兄妹，难，一家人相处尴尬。”

陈岚说的陆启明也想过，他没有试错的资本，亲情和爱情他只有一次选择的权利，他沉默地低着头。

“看到你们兄妹俩感情好，阿姨比谁都高兴，但你们还小，很多事想得浅，阿姨怕你们走错了路，做错了选择。”陈岚干涩地笑了下，“阿姨今天也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叔叔的身体情况，你看现在和正常人差不多，那再过十年，二十年呢，肯定是需要人照顾。我都想好了，我不拖累你们，我自个能照顾他。你呢，阿姨放心，到啥时候都是个能有出息的孩子。满月呢，我对她没啥要求，安稳过一生，找个好点儿的婆家，不求大富大贵，到时候公婆能帮她出力带带孩子就行，她从小娇惯坏了，一身毛病。等你们兄妹到时候都成家了，有个走动，要是她婆家欺负她，你还能给她出个头，阿姨也就这点儿心愿。”

听完陈岚的话，陆启明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陈岚介意他的家庭，只是没有挑明说。

他看着照片的视线逐渐模糊，下颌咬得酸胀，手在桌底暗暗攥着裤子。

原生家庭的伤痛，就像身上的一道疤痕。表面看起来已经愈合，但一到阴雨天，那疤都会发痒，提醒他认清现实。他清楚记得，妈妈抛弃他时的冷漠眼神，和爸爸去世后，他被别人拒绝收养时的刻薄话。

那种无助和如履薄冰的感觉，一直陪着他长大，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完整的家，这就是他的缺点。

他努力想要摆脱这些阴影，却发现它们像疤一样，顽固地留在身上。

他无法选择，也无法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

关津考到了南方城市，两人好久没见，见面一起去撸串。

关津说他爸准备给他投资一笔钱，让他想想有什么想干的。关津这人没理想抱负，自我评价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反正他爸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经常和他爸开玩笑，这辈子把老子的财产败活完，就算达成了终身成就。

关津举着酒瓶子，和陆启明研究，“你说我弄个酒吧咋样？朋友去还都能玩。”

陆启明心思不在这，他想着怎么能让陈岚彻底心安，关津认识的女生多，他突然说：“我想找个临时的女朋友，你认识的女生有没有做兼职的，我付钱找。”

关津想偏了，嘴里的啤酒差点吓得喷出来，他环顾四周，低声说：“找临时可以，给钱不行，约炮是身体共鸣，嫖娼犯法。”

陆启明心情低落，没有心情和他闹，关津看出他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陆启明没有把满月牵扯进来，只说骗姥姥过年带女朋友回家。

“就这事儿？”关津不以为意，咬了一口羊肉串，“随便找个朋友糊弄一下就完了。”

“熟人不行。”他们认识的朋友满月也认识，容易露馅儿，而且他不想让人情债变成桃花债，花钱解决无后患。

关津办事效率高，不出两天就给他联系了一个话剧院的女孩。

俩人加微信，陆启明把自己的情况和女孩大致介绍了一下，女孩背词快，一遍就记住了。

就这样，陆启明领着女孩回家了。

见面后女孩感到挺意外，还以为雇用她的人外形条件差，找不着女朋友，才靠租回家过年撑场面。没想到男生长相清冷干净，像冬日白雪无瑕。

本打算回家露个脸就走，所以陆启明没有提前打招呼。

全家热情招待，姥姥看见女孩走路肩颈挺拔，夸这姑娘气质好。陈岚又找拖鞋，又给洗水果，一顿忙活。

从进门起，陆启明始终没有勇气看二楼的方向，他不敢看此时满月的表情。看见他牵着别的女孩的手，会是平静，生气，还是无所谓，不管哪一种对他都是煎熬，他害怕对上她的眼睛，就演不下去了。

陈岚和姥姥执意要留女孩在家吃饭，俩人下厨做了几道快手菜，女孩自然地坐到陆启明的身边，那个座位，刚好是满月的位置。

陆启明拍了一下女孩的肩膀，让女孩挪到他的座位。陈岚说坐哪不都一样，拉满月坐到了自己身边。

阴错阳差的调换，让陆启明和满月坐了对面，两人目光无法回避。

一顿饭下来，满月只问了两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女孩按照先前串好的词，说两人是高中同学，那时候就互相有好感，这次高中聚会见面就表白了。

“谁和谁表白的？”满月追问。

这个问题超纲了，女孩微愣，怕说错话赶紧看向陆启明求救。

陈岚把这理解成女孩腼腆害羞，她忙接过话：“这还用问，当然是你哥先表白的。”

满月直直盯着陆启明的眼睛，他没有回避，也没有反驳。

之后，满月没再说过一句话，低头安静地吃饭。

那天起，他们不谋而合地达成了某种默契，谁都不和谁说话，彼此像陷入了冷战。

沉默的气氛让满月感到压抑，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更不知道自己闹脾气的点。

假期不知不觉过掉了一半，过年前夕，大舅家闹翻了天。

家长上演棒打鸳鸯，儿子在家寻死觅活，女方家态度坚决，不要他家一分钱，就要打掉孩子，逼两人分手。

眼看这场闹剧愈演愈烈，无法收场，陈岚和满宏伟无奈拖着老太太上门做说客，与女方家协商，赔礼道歉。

家中就剩满月和陆启明，陈岚叮嘱他们锁好门窗，第二天早上他们才能回来。

满月不想和陆启明单独待着，她抱着羽绒服，站在陆启明的房门口，和他打了声招呼：“哥，我去……我去找李菁菁玩了。”

“多穿点儿，外面冷。”陆启明看了她一眼，匆匆收回视线。

寒冬腊月，街道上人烟稀少，李菁菁放假就回家了，满月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江水上冻结冰，宽阔的江面聚着许多游客，有的在玩爬犁，有的在抽冰嘎，欢笑声回荡在寒冷的空气中。

满月趴在栏杆上，看着那些欢快的人，自己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她好像都不会笑了。

无意间，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对情侣身上，女孩蹲在冰面上，男孩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拖着她在冰上滑行，多么美好的画面。

满月突然想起了陆启明，想起了他紧牵着那个女孩手的画面。

心里庆幸陆启明当时没有看向她，她不敢想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

嫉妒的火焰在她心里疯狂燃烧，她硬忍住情绪，告诉自己，哥哥对她这么好，她不应该自私地干涉他的生活。她不能让他看出她讨厌他喜欢的人，不然他会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