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被扔进水洼，陆启明揪着满月的校服衣领，粗暴地把人拽进地下室，反手摔上门。

光线隔绝在门外，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哥哥，这……我害怕。”满月紧张地吞咽口水，她本来胆子就小，刚听完胖男生讲贞子披头散发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现在吓得说话都带哭腔。

陆启明恍若未闻，手一甩将满月抵在墙上，满月瘦小的身体连同书包撞在阴冷的墙面，后背一凛，课本和文具哗啦响。

陆启明克制着眼底的愠怒，声线压得像天气阴晦沉闷，“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以后不许去我班级找我，不许告诉别人我爸是做什么的。你要再不长记性，看到那儿了吗。”

他从裤兜里摸出石头，扬手扔下去，石头滚落的声音空旷悠长，像坠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再不长记性，我就把你扔下去关里面。”陆启明语气平静地威胁她，“记住了吗？”

这回，满月吓得不敢问为什么，泪眼婆娑地点点头，两只发抖的小手紧紧抓着陆启明的手背，渴望寻求一点安全感。

“哥哥……”满月鼻音呢喃。

“不许哭，再哭，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少年的手也在抖，声音像滴水成冰的三九天，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第11章 “ 他才是先踏入这片感情禁区的人。”

许多年之后，满月在网上学到一个词，叫“弃猫效应”。

大概意思是一只龇牙凶人的猫，遭到遗弃，再被收养时就会变得乖巧讨好，因为它怕被主人再次遗弃。

满月没有养过猫，但这个心理效应在陆启明身上得到了验证。当他经历母亲的抛弃，父亲的意外去世，被所有人放弃送进福利院，她不计前嫌地收留他在身边。

从此以后，欺负过她的少年，变成了无畏无惧守护她的骑士。

约好了周三去帮陆启明的朋友送东西，赶上晚高峰，满月收到陆启明发来的微信，说堵车，让她稍等一会儿，马上到。

养老院的内部设施这两天满月基本逛遍了，功能性比她想得全面。闲来无事，想起昨晚刷抖音看见吴奶奶拍到庭院西侧有一处鹿园，里面养了梅花鹿，她决定去溜达一圈。

地灯亮着昏黄的光，篱笆里圈着三只小鹿，一点都不怕人，看见满月都伸脖探脑凑过来，简直萌化人心。

满月掏出手机一顿狂拍，突然间能理解朋友圈疯狂晒娃的宝妈，太可爱了，根本忍不住。

开过车辆拥堵路段，陆启明尽力提高车速，不想让满月等太久。然而等他赶到，满月却不在房间，他站在门口给她拨电话。

刚接通，还没等问她在哪里，那边就着急发出求救，“陆启明你快来，我遇到尾随的了，我不敢动。”

“你在哪儿呢？”陆启明的心脏骤时一紧，急问。

“我也叫不出这是哪儿，就是从鹿园回来的那条路上。”

这姑娘真是一刻不让人省心，养老院是陆启明亲自设计的，一草一木的位置他都了然。

走廊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电梯滞留在一楼，陆启明等不及了，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快步走楼梯下去，最后几级台阶干脆大步跳下。

他神色焦急地往楼外走，再次叮嘱满月，“你别挂电话，我现在过去。”

“那我站在原地等你，你快点儿。”

“好。”

听得出来陆启明跑得着急，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气喘，他抑制着慌乱的心绪，语气平稳地安抚满月，“你别怕，我在呢。”

不到五分钟，满月远远望见跑来的男人身影，她收了耳边的手机，同样朝他小跑过去。

刚站稳脚步，满月就被陆启明单臂揽进怀中，鼻尖撞到了男人结实的胸膛，嗅到凉丝丝的寒气。

陆启明平复着呼吸，掌心扣在满月的脑后一下下抚着，不沾半点男女的情色气，单纯是担心她。

稳了稳情绪，陆启明松开了手，自顶至踵打量着面前的满月，问她：“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有事儿的是它。”满月一脸正经地指给陆启明看。

顺着满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黑色的织网间卡着一个栗色的毛绒脑袋，愣头愣脑睁着眼睛盯着他俩，像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丝毫没有受到危机的惊恐。

陆启明心情复杂，好气好笑又无奈，但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步履款款走过去帮助这个“尾随者”脱困。

满月站在陆启明身旁，絮絮讲述自己的遭遇。

“我给它拍完照准备回去等你，结果刚走没多远，就听见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就看见它卡网里了，我不敢弄，我怕它咬我。”满月挥手指着空旷的冬野，“你说那么大一片地方它不走，非往这网里撞，它是不是眼神不好啊？”

正当满月认真思考小鹿是不是有眼疾，陆启明冷不防来一句。

“它傻。”

“你小点儿声。”满月瞪了他一眼，“动物也有自尊，万一小鹿听懂了，多伤心。”

“小鹿不会伤心的。”陆启明解开网子，放它重获自由。

“呵。”满月干笑一声，“你以为你叫小陆就懂小鹿啊。”

看着小家伙四条腿一起蹦蹦跶跶跳远，陆启明又看向满月，认真说：“因为它是小狍，傻狍子的狍。”

伤自尊的是满月，她赶紧点开朋友圈，删掉之前发的内容：【梅花鹿好可爱，连屁股都是爱心的形状。】

“它傻得一点儿不冤。”满月边走边嘟囔，为自己丢脸抱不平。

夜色渐浓，绕过养老院的主楼，两人来到停车场，陆启明替满月拉开车门，看着她坐进去，没马上关车门，而是扶着车框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满月没事人一样，仰着下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像沉寂的夜色。

“没事儿。”陆启明俯身帮满月扣上安全带，刚才的事仍让他心有余悸，他笑着摸了下她的发顶，“等我两分钟，咱们再走。”

从小到大陆启明的闷葫芦性格就没有变过，即便脸上堆砌满心事，嘴上也不会透露半点。早时满月会粘着他软磨硬泡追问，问多了，他也不烦不急，只是言笑晏晏说成年人要懂得自己消化情绪，不想给别人带去负担。

满月闹小脾气，那下次我有事也不告诉你，我也是成年人。

他喜欢摸着她的小梨涡说，你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没有说。

如果成长是负重前行，他想，这个家，他一个人长大就好。

删掉的朋友圈被关津看见，特意发微信过来讽刺满月脑子年轻，常用常新。满月表情包攻击他，扬言，再笑就把他和前女友的照片发给他现任。关津告饶。

完胜后，满月把手机扔进兜里，抬头看见背身站在车灯旁的男人，黄晕绕在周身，满月喜欢看陆启明穿大衣的样子，身高腿长，挺拔的背脊像携着寒雾的松柏，清孑出尘。

外面刮着寒风，路旁的薄雪在风中飘曳，隔着车玻璃，满月看清绕在陆启明唇边的青白雾气，不是呵气，他在抽烟。

竟然抽烟！

满月推门往外走，忘了身上的安全带，猛地被扽回原位，气上加气，忙乱地解开冲过去。

“陆启明！”她高声喊。

陆启明看着冲到面前的满月，眸光微敛，一愣。

满月直接夺过他指间的烟，扔在地上，猩红的烟头融进雪里，被她狠狠踩灭。

“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她质问他。

陆启明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没说是和她分手的那段时间，心理压力和身体负荷，他没睡过一夜的完整觉。

只是笑笑承诺：“以后不抽了。”

“拿来。”满月板着脸伸过手，陆启明把烟盒和打火机全交给她，满月连同烟蒂一起扔进垃圾桶，“好的不学，你嫌自己活得久啊。”

坐进车里，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寒冷，还没等陆启明发动车子，身边的满月又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