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虽不高，仍看得远，余稻香登高远眺，“我外公走的时候，外婆说一定要把他埋在高处，这样将来她也会住在高处。她说我将来一定会远走高飞，但不管走到哪里，只要站在山顶，就一定能望得见她…”

下山薛公子一身轻，山风吹得他分外舒爽。南方好啊，水土丰饶滋润，助这丫头长出了些许良心，带他见了她最敬重的家长。余稻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钟琮说这茶园你给我讨回来了，那现在我是不是地主婆了？”

薛公子睇了她一眼，“想什么呢，这片园子姓薛，想要的话可以，以后当分手费给你。”

余稻香闻声点头，“也行，总算有点盼头。”薛三皱眉，捉住她压下去便要亲她，余稻香拔腿就跑。

半山腰外婆家的老屋，现在已成了采茶人的休息室，余稻香远远地看了一眼，也算了了心愿。下山路上，一位背着锄头的大妈盯了一会儿迎面而来的这两位山外来客，忽然惊喜道，“小蛮！？是不是你？石小蛮？！”

是原先的近邻。

薛稷藏第一次听余稻香说起你侬我侬的乡音，她的嗓音偏低沉，加上说话时的表情总是漫不经心么得感情，说普通话时略显生硬冰冷，但说起方言，整个人便立刻鲜活温婉了起来。

薛公子戳在旁边点头微笑陪同，一句都听不懂。不过幸亏没听懂，要不返程路上余稻香休想安生。

热聊不过几分钟，但见余稻香的面色逐渐凝重，她先是摸出了手机，大妈连连摆手。把手机揣回去，她蹙眉思忖片刻，伸手便要去摘脖子上的项链。

这下薛稷藏不干了，他眉梢一挑按住她的手，“你干嘛？”

这大娘的儿子停妻再娶，和前妻生的孩子便不再过问，偏偏这大闺女最会读书，这不就是又一个余稻香。

她还能干嘛，琢磨着捐款捐物呗。

小薛总眉梢微动，给出了建设性意见，“你这只能解决一时之需，之后呢，你有钱供她？”

先养活你自己吧。

他抬手把那细链子重新给她扣好，“让她把资料发给钟琮，审核没问题的话，你退出的春蕾计划，让她填进去。”

长远之计，言之有理。

留好电话，寒暄告别。余稻香歪头问他，“你不是最烦这条链子，当块金子送人岂不痛快。”

薛公子深深呼吸山间的清新自然的空气，轻描淡写道，“那上面刻着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明知故问。”

余稻香撇嘴。

没走出几步，薛公子又开始胡言乱语，“「小蛮」，这个名字真是形神兼备，姓余姓石你都不太乐意，要不你随我吧，姓薛，反正小表叔和大侄女本来就应该一个姓…”

“小满！小满！刚才那个嬢嬢有口音！”余稻香恶声恶气道，“我是农历小满时出生的，叫小满！什么大侄女，我是你姑奶奶！”

薛三满不在乎地捏着她的手，“小姑奶奶也跟我一个姓，就这么定了，就叫「薛小蛮」…”

远山如昨，披一身晚霞踏两足青翠，他要带她回家。

第九十四章

夏虫唧唧，魏姨闷上心头，不到十点就准备洗洗睡了。

日子越过越冷清，先是小余不回来了，之后三宝也不回来。她每天守着这栋空空荡荡的房子，走路恨不得都能听见回声。可三宝只字不提搬回公寓住的事，那边离总部近，离老宅也近，多方便，就这么抻着，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刚躺下，地下室忽然传来咚得一声闷响。门禁森严，也没听见警报，不可能是有人闯进来，难道是什么东西倒了？

魏姨紧张起身，去隔壁中控室看了看监控，乍一看以为是眼花了，再定睛细看，不由得脸上一红，跑回保姆间把门一关，再不出来了。

从地库进到室内，根本等不到上楼，余稻香被薛三一路剥干净，推进影音室按在沙发上吻到窒息。如火如荼野马脱缰间，将他收藏的那个原比例美队手办撞倒在地也不止不休。

在南方顶楼那间病房孟浪太过，之后他就收着敛着，从南到北忍了一路。漂泊在外，唯恐隔墙有耳影响到她，他规规矩矩相敬如宾，不愿她被当作谈资。

现在终于到家，他要在属于他的地方，指间被她的乌丝缠绕，怀中被她的滑腻填满，放任自己在她幽深的水眸中下沉。

归途中她在他身边念叨了许久：有危险当然要先自保，既然有把握，那没必要的危险动作只会徒增风险。万一他要有个好歹，她怎么跟他奶奶交代，心里会有多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好，那样你就忘不了我了。薛三心里是这么想得，但没敢说，说出来肯定要挨锤。

回顾那一瞬，他确实是动作先于思考，他也想过，如果时光穿越，一切重演，他会如何抉择，还会不会这么「冲动」？

不知道。但有一点他确定，那就是她不能出事。

她被他一双铁臂捆在怀中，呼吸被夺走，脑中昏昏沉沉，身上酥酥软软。再踏进这栋房子，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去，或者会以何种姿态走出去。

但正如钢铁直女钱老师意有所指地给同为文学绝缘体的她推荐得那本「尼采诗集」所云，「人生是一面镜子，我们梦寐以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中辨认出自己」。

如果注定现阶段最在意的人与她有着天壤之别，那么她要做的，大概就是无论身处云端还是地面，始终认清镜中的自己。这样无论周遭如何变化，她都能从善如流，安之若素。

这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修为。

次日晨，魏姨敲三楼卧室的门，一分不早地从三宝的怀里把小余刨了出来。五分钟洗漱，再开车五分钟把她送到了医院，一路上念叨着三宝黏人耽误事儿。

下车之前，小余大夫啃着今日限定魏姨手作三明治，虽行色匆匆但不忘交代，“以后叫我小满…”

魏姨很开心，她终于有事儿干有人跟她说话了；小赵总也很开心，终于有人替他关照薛三这个超龄儿童，他可以多点时间回家看亲闺女；钟琮也算开心，拜小蛮君所赐，他家薇薇早回来了半年，他免受不少相思之苦…

开心之余，又值周末，钟琮和代大夫诚邀小余大夫及其男友薛先生共进晚餐。出了医院，几个人聚到一起，准备溜达到附近商圈的私房小馆。

对于「小满」这个刚被代薇得知的小名儿，代大夫颇为不满。认识那么久她都不知道，薛男友也是卖了半条命给余稻香，才博得了知情权。正要吐槽，街角一隅忽然飘出一个温柔有磁性的男声轻声唤道，“小满～”

几人循声望去，不看则已，看到来人钟琮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标致的一个男人！

钟助理曾在若干不同的场合听过小余大夫评价薛老板，无论别人如何惊叹哇小薛总好帅好有型，她几乎都会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也还好吧…”

他一度以为这是女友视角的见怪不怪，现在见到这个熟稔地叫她「小满」的男人，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是「还好」，跟这男人比起来，的确还好。

一花开启百花羞，除却巫山不是云。

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足以撑起大银幕级别的骨相，加上体育生的体格，最难得的是肤色健康发丝浓密，五官虽精致立体但毫无女相。

这男人真是漂亮，小余大夫以前吃得这么好的吗。钟助理心中警铃大作，不敢看也不用去看自家老板的脸色，直接扭头盯余稻香。

再看这薛小蛮，钟琮鼻子快要气歪，此女在钟助理这边刚刚有所提升的形象迅速跌至谷底。那贼乎乎冒着精光包藏色心的眼神，那垂涎欲滴的表情，以及那句脱口而出的「阿轲！」，妥妥的花心色女…

阿什么轲，阿珂是韦小宝的老婆之一好吗。钟助理无声叹息，今天这顿饭怕是要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