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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满列传(27)



“没关系,你慢慢来,我会等的。”话说完他便收线。

我慌忙的整理换装,顾不得把头发吹干。就怕让他等待。但我飞快地冲下楼时,他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

他走下车子,绕过车头,替我打开车门。

“谢谢。”我的心狂跳不停。

“吃过了吗?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吃饭?”车子又滑进了暗暗的街道中,只一会,便被乱流似的灯光包围。

晚餐我只吃了碗泡面,但我不饿。

“吃过了。”我说,想想又加了一句。“你呢?”

他略微摇头,说:“我忙到刚刚才有空。不过,酒倒是喝了不少。”有点自嘲。

“那我陪你吃一点好了。”我脱口而出。但话才说完,我便胀红起脸,有些尴尬。这话听起来仿佛带种模糊的暧昧。

他轻笑起来,好像很愉快的样子,声音带着笑意。“那太好了。一个人吃饭很无聊的。”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尴尬或有什么不对劲。

“去哪里好呢?”他转头看我。

“你决定就好。”我是那么跟随,那么顺从。

他又看看我,忽然把车子停在路边。我正觉得奇怪,他掏出手帕,将我拉向他,擦着我的湿头发。

“这样会感冒的。”他轻轻的、动作很轻,口气好像在疼小孩。

我不自在极了,心脏跳得更快,屏住了气息。小声地说:“我刚刚洗了头发,还没来得及吹——”我咬住唇,停了下来。这话好像泄露了什么似,在说我是多么地急切。

他轻轻地,温柔地擦拭我仍湿的头发。我不敢直视他,轻轻吐着气,闻到他身上一种冷香的气息。

“真的,”他的语气放得平,不想惊动什么似。“我只是试试我的运气。打了两次电话给你,不过,你好像都不在。”

“啊!?”我惊叹一声,呐呐地说:“我……呃,我不知道。最近我比较忙,所以……呃……”

这阵子,我每天早出晚归,忙乱成一团,哪会想到。我根本没想到他真的会打电话给我。

“我还以为你不想接我的电话呢。”他睨我一眼,带笑的。听得出是玩笑。

“怎么会!”但我还是慌忙的否认和解释。“最近有些事,所以……呃,我回去得比较晚……比较忙……嗯……”

他轻笑起来。“我明白。我只是开玩笑的!”

他放开我,将手帕塞进口袋。说:“还是有点湿,不过,比先前好多了。我把暖气打开。”

“不用了。”我连忙摇头,不想太麻烦。清冷一点也好,让我清醒一些,我怕太温暖的空气会教我迷乱。

他没坚持。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我并不太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喝杯咖啡好吗?”

“好。”不管他决定什么,我都会说好的。

车子一路的开,究竟到了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他,什么都不问也不质疑。

我们进人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风格装璜有点欧陆酒馆的味道。陆邦慕点了杯咖啡,也帮我叫了一杯咖啡。

“加糖吗?”他问我。

我点头。

他放了两匙糖,又问:“奶精?”

我再点头。

他喝黑咖啡,什么也不加。

才喝了一口,心脏便又狂跳起来。我想是咖啡因的关系,和他的注视无关。这般相对坐着,目光那么近,我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时间过得还真快,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他停下来,没往下说下去,喝了口咖啡。

我等着。

他微倾着头,望着我说:“多久了?八年有吧?你变得有些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我想问,但怎么也开不了口,急速的心跳让我几乎快承受不住。

我甚至怀疑他是否也听到我心跳的声音,它跳得是那么的吵杂噪闹。

他那样看着我,表情专注,我几乎接受不住,低下头,掩饰什么似地喝口咖啡,随著“咚咚”的心跳声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微微一笑,说:“是吗?我可以把它当成种赞美吗?”

他微微红脸。他应该懂我的意思的。

“介不介意告诉我你这几年的情况?我很想知道。”陆邦慕端起咖啡啜一口,晶亮的眼神透过咖啡杯的边缘强而有力地向我投射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草草带过。“就跟其他人一样,上学、打工,就那样。”

“就那样?”陆邦幕又问:“社团活动呢?还有朋友?你应该认识不少朋友吧?”

“都只是班上同学,毕业后就没联络了。”我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反问说:“你呢?在学校时总有好多传说,让人很好奇。”

陆邦慕笑起来。“我的事更简单。辞去教职后,我出国念企业管理,又修了商业心理学的学位,然后进人一家投资管理顾问公司服务,过后不久,跳槽到这家娱乐事业集团,年初才被派驻到这里,总算才回国来。”

就这样。果然是相当简单。

我小心避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不敢问太多,他似乎也无意多提。

我猛喝着咖啡,一口接一口地,他看着微微摇头,体贴地说:“你这样胃会受不了的,喝慢点。常喝咖啡吗?”

“偶尔。”其实我不喝咖啡的。不喜欢它的苦与涩。

“那就别喝那么多。”我还要喝,他忽而握住我的手,拿走我的咖啡,不让我多喝。

我只能顺从。而他就那样握着我的手,并没有放开。我的心跳得是那么不安,口干舌燥地,微启的唇轻轻合瓣,那么地紧张又可怜兮兮。

“这个星期天你有空吗?”他放开手,顺势拨理我垂掉到额前的发丝。

这个举动有着隐微的意涵——不,甚至更明显,是一种试探。

我可以拒绝的。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十几岁少女。我的无言会是一种接受,甚或是鼓励——陆邦慕明白,我也明白——年少已不再是慌乱的借口,我必须对我的任何反应负责,但事实上,我内心的慌乱却没有稍减。

陆邦慕耐心地等着,又伸手拨了拨我的头发。我没动了——没有拒绝。

他看着我说:“星期天上午十点,我去接你。”

我轻轻点头,答应了一声,声音是那么微弱。但他听到了,起身将我拉到他身旁,然后笑了。

这笑脸,叠着我记忆中的那帧笑颜,逐渐泛开,霸据着我心田。

原来,爱情不是一种语言,而是一种滋味感觉,一种记忆思念。她推门进来,后头跟着一片阳光曳洒进来。头发吹得高耸,像被雷劈去了半屏的山坡,也像是单驶的孤帆;穿着两片裙,踩双三寸的细高轿;腋下还挟个扣式皮包,喀嚓喀嚓一扭一扭地走过来。

我望着她,尽量不显得惊讶。时髦的何美瑛即使是这般离谱的装扮,还是相当耐看的。

“好吧,笑吧!”何美瑛坐定了,正经地对我说。

我没笑,但忍不住问:“你干嘛把自己打扮成这个奇怪的样子?”

“还不是我店里那个该死的小妹!”何美瑛垮垮脸,悻悻地。“我看她相当勤快,又很有心学习,也很努力,牺牲自己当她的练习对象,结果却把我搞成这副德性。”

“那服装,搭配呢?”

她耸个肩。“她说是整体造型,我只好将就喽。”

整体造型?我正喝着水,差点喷了出来。如果这就是那小妹的最佳品味,那么不是我杞人忧天,她的前途实在堪虑。

“你就真的这样出门!”我不得不佩服何美瑛。

“没办法,时间太赶,来不及重新打理。”何美瑛又耸个肩。我发现她言谈举止里,潜在有一种自信。

为什么不呢?她现在是学有专长的发型设计师。品味佳、形容优雅、自食其力,为什么不对自己有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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