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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情(4)



以宗族的强迫性结构组织解释他们关系,却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亲密与关系,其实是

以感情作底。

对她来说,不论是与阿彻、乔、小昭他们之间,或者相识与不相识人之间的关系,

感情的因素才是主宰一切的关键,甚至超过了血缘的必然性。

“哎呀!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阿飞。你们姊弟妹当然是一家人──谁说不是呢!”

张妈转风转舵,立刻摆出一张诚恳讨好的脸。“我这么说,是为你担心,完全为你们姊

弟妹着想。你一个女孩子家,要负担一家的生活是很累的,而且──张妈妈说句不中听

的,你弟妹们跟着你,你有能力让他们过舒适的生活、栽培他们成人吗?阿飞,你也不

是外人,所以张妈妈才能肯跟你说这些。我真的全是为你们着想,否则我何必说这些来

惹人厌呢!”

张妈刻意把声音放得很凝重,充满现实的压迫,但表情十分诚恳。李蝶飞抬头看她

一眼,又低下脸去,低声说:“我明白,谢谢张妈妈。”

她相信张妈说这些话,的确是真的出自一番好意,但老妈才刚死不久,如果张妈再

晚一些时日再跟她讨论这些现实问题,她会更感激。她实在无法怀疑张妈她们的关怀和

善意,可是这当口跟她说这些,无疑像是在对一个已经患了癌症的人,还口口声声提醒

他说:“你得了癌症,就快死了”那般──她虽然很感激,胸怀却总有种说不出口的耿

碍。

“你不必谢我,我看你就像自家人一样,小昭也是。”张妈眼中的殷切更深,目光

紧攫着她,恳求说:“阿飞,我知道我的要求太唐突了一点。不过,你知道,我一直很

喜欢小昭,也很疼小昭,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而且,小昭也很黏我,当我是

妈妈一样离不开我──呃,我这样说,你别介意,我只是──嗯,我的意思是说,小昭

如果跟了我,我保证,一定会让他过得很幸福的。阿飞,张妈妈拜托你,让小昭到我家

来好吗?”

“张妈妈……”李蝶飞为难极了,极力想避开那几双炯炯迫人的目光。

张妈妈不放过她,紧迫着:“再说,小昭还那么小,才四岁,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

阿飞,我知道你舍不得,但小昭需要一个妈妈──我跟你保证,我会当一个好妈妈的。”

“可是……”她迭迭后退,张妈三人便步步进逼。

“阿飞,”张妈慈爱关切充满渴望的眼神,一步步将她逼到角落,像一只不停吐丝

的蜘蛛,织就一个绵密的纲,慢慢将不慎陷落的猎物逼到绝处。“张妈妈求你,让小昭

到我家来好吗?如果你答应,我绝不会亏待你的。我跟你张伯伯商量好了,我们会送你

一笔──”

“我不答应!”张妈的话来不及说完,即被一声愠怒不满打断;那声音粗蛮无礼,

充满少年的盛气,很有几分不将一切放在眼内的傲慢。

“阿彻!”李蝶飞又庆又喜,突然松了一口气!她被逼得简直没有退路,罗彻突然

过来,搅乱了这一切,她只觉得绷紧的神经突然一松,总算可以好好喘口气。

“张妈妈,多谢你的关心。我们以后的生活也许会苦一点,但这一点我们都有觉悟,

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小昭是我们的弟弟,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这是我

们的责任,没有将他送给人抚养的道理,请你不必为我们担心。”罗彻将李蝶飞拉到身

边,微微地拥住她庇护着。漆亮的眼放着光,毫不退缩地直视张妈等人。

他才十八岁,眉目之间仍流露着少年特有的不畏天地的气宇,以及一种天生既成的

傲气。但仔细看他微微一个皱眉,一个转目,顾盼之间,却有着成熟男子的胆当。他的

傲岸不在年轻,而因个性。大概个性自我,不流于群的人,血液里都流有叛逆的因子,

都会有这样一种近似高傲的神情,因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有自

己的主张,而不附和群体的意见或世俗压力。感觉就像只孤傲独行的狼,唯有自己才是

自己的主人,而不接受任何命令。

他是不驯的。狈种的狗,柔驯而无节操,妥协屈附于现实。罗彻是属于狼种的男子,

充斥野生动物的自尊与骄傲贵气。

先前他看张妈三人围着他老姊李蝶飞窸窸窣窣的不知在说什么,特别留了意;只见

张妈步步进攻,他老姊被逼得一脸可怜的神气,他很自然就走过来,不巧便听到见张妈

那无理的要求。他听着有气,虽然勉强维持形式的礼貌,态度却显得十分冷淡。

张妈略显得尴尬,和许妈、袁太太对望一眼,仍不放弃,说:“阿彻,阿飞,张妈

妈知道你们姊弟妹们感情非常好,你们两人也一分爱护弟妹。可是,小昭年纪还小,他

才四岁,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你们两个上班上学,谁来照顾他呢?”

“张妈妈说得没错。”张妈使个眼色,许妈接力说道:“阿彻,你也该为自己着想,

还有阿飞──你们都还年轻,前途才开始,这么做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到许妈妈家里

来吧!阿彻。许妈妈和许伯伯会供你上大学,甚至出国念书也没问题。”

不论声、色、感情许妈都表现得非常诚恳,满腔发自内心的慈爱。罗彻却显得意兴

阑珊,对她们的掏心剖肺没多大兴趣,一点都不懂得感激。

“谢谢你,许妈妈。我还是比较喜欢待在自己的家里,到别人家里我会觉得别扭。”

冷淡外一派的满不在乎。

李蝶飞暗暗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要他适可而止,却没有明确阻止。阿彻的出现,让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两人虽说名为姊弟,可很多方面,其实是她倚赖他的多。

这个弟弟是他的骄傲;不过,很多时也是她麻烦的根源。好比现在──也许是她过

于敏感──她仿佛看见袁太太细细的凤眼闪过一丝不愉快。她招架躲避了半天,多少也

是因为不想正面冲突,让场面太尴尬难堪;阿彻一来,可好──没三分钟就把袁太太她

们得罪光,虽然那也由于她纵容的结果。没办法,她实在招架不住了。

“阿飞,阿彻──”袁太太的嗓音原本就有点嗲,但因为面对的是他们,不必像对

男人般特别费事去装模作样,平素带着嗲劲的声音这时听来就变得又尖又细锐,有一种

强烈的金属感。“你们两个大的自然有自己的盘算,但乔和小昭呢?你们做人家哥哥、

姊姊的,替他们将来想过没有?你们自己决定要怎样做,可也替他们打算过?他们两个

还小,正是最需要妈妈照顾的时候!”她振振有词,态度那么理所当然。

罗彻撇撇嘴很不以为然,李蝶飞却默然低下头;她不像罗彻那么不驯,也许因为太

认清现实的关系,对她来说多少有某种程度的作用。虽然很不甘心,但她还是不得不承

认袁太太的话的现实性。尽管她再怎样爱护乔和小昭,可是光是只有浓稠的感情,对现

实问题是没有任何帮助的。乔和小昭跟着她这个没太大才能的姊姊,以后的日子可想而

知,注定要吃苦。

“这些我都知道,我会尽我的力量照顾乔和小昭的。”李蝶飞试着捍卫被逼得近乎

岌岌可危的处境,却显得有气无力,回答得十分软弱。

“那是当然的,没有人会怀疑你的人意。”高压政策奏效,接着就是怀柔手段。袁

太太换了一副慈爱的表情,同心同情且同忧地,语重心长说:“不过,小昭这年纪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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