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妈妈……]郑关昭踌躇一下,不打算骗小孩。[妈妈死了,不在了,不会来了。]春夏还不够大到足以明白死亡的真正意义,但她也知道死亡大概是什么出息义。
沉默下来。
大家当她小,想她也不懂,不止目认真说,由她哭由她闹。郑关昭直截了当,春
夏反倒不哭,只是沉默。
[春夏?]郑关昭不肯定春夏是否真正明白他的话,半担心地瞅着她。
[我知道。]春夏猛抬头,[妈妈烧成灰了。]两眼哭得肿,但洗得亮晶晶的,好不惊心。
这片刻,郑关昭简直不知该为她心疼还是感慨。他突然觉得春夏很勇敢,她哭闹其实是应当的,毕竟她还不到十岁。
他不知能说什么,说什么才能安慰这年纪差他一大截、才刚失去母亲的九岁小女孩。
这时摩天轮摇荡起来。春夏脸上忽然掠过一抹惊惶。
她抓紧郑关昭,眼睛瞪得死大,嘴唇发白。
[春夏?]郑关昭纳闷,[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春夏抓得更紧,[我……我怕......]
[妳怕高?]
春夏猛点头,先前伤心发怔没注出息,一注意到竟吊在半空中时,内心恐惧高处的症状就发作起来。
[不怕、有郑哥哥在。]郑关昭搂紧春夏,对这小女孩起了一些关怀与怜爱。
他一边喃喃,一边抚拍她的头安慰她。
简直像摸小狗。
春夏怕归怕,偏偏不识相,挣脱开,却又死抓着他的衣袖,说:[郑大哥,我
不是小狗,你不要一直摸我的头。]
郑关昭怔住,不禁失笑。[你不是怕高吗?我只是想安慰妳而已。]
[不用了。你只要别乱动,我会抓着你的。]
[可是这样,我的衣服都快被你扯破了。]
[啊!]春夏有点为难,[那么,你的手借我一下好了。]她放开郑关昭的衣
袖,转而紧抓住他的手。
果然是小鬼头。郑关昭唇角噙着笑,任她抓着。见她对前处的恐慌暂时转移失去母亲的悲伤,有意找着话题。天气这么热,便顺口说:[春夏喜欢游泳吗?改天郑哥哥教你游泳,我保证只要几天你就可以游得像条小美人鱼。]
[我才不要!]春夏反射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
[我不要像小美人鱼,美人鱼笨死了!]
似乎上回在他家泳池畔她也这么撇嘴过。郑关昭这回兴趣来了,问:[你为什
么说美人鱼笨?]
[反正她就是笨!]春夏不耐烦解释。
[总有一个理由吧?]
理由当然有,但春夏没力气讲那么多。她想起她妈妈。她妈妈说小美人鱼很伟大可怜。妈妈也一样笨,所以也像小美人鱼一样变泡沫不见了。所以她更讨厌小美人鱼了。她绝对不要像小美人鱼。
郑关昭看她忽然沉默,赶紧又问:[好,不要小美人鱼。那么,春夏,你喜欢谁?]
嗯,也说不上喜欢啦。不过,春夏想,巫婆不错,公主也狡猾得够聪明。
[巫婆吧。]春夏说:[巫婆很聪明。]
[巫婆?]郑关昭大大意外,[那公主呢?春夏不喜欢公主?]
[呃,公主也不错啦,什么都没做,王子就那么喜欢她上
郑关昭会心一笑,心想小女孩果然都是喜欢当公主,却不知道春夏心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那么,春夏就像公主好了。]他逗她开心。
春夏无所谓。只要不要像小美人鱼,巫婆,公主,或者小美人鱼的姐姐,她都不在乎。
[小鬼头,]郑关昭揉揉她的头发。
小女孩就是这样,心里都挂着一个公主的梦。
[跟你说不要摸我的头了!]春夏皱眉。
郑关昭偏生故意,又使劲揉搓她的头发。春夏气结,甩开他,但摩天轮一摇荡,她又吓得抓紧郑关昭。
郑关昭哈哈大笑,大手包住她,干脆将她包里起来。
春夏觉得自己简直跟只小狗差不多,闷闷抗议说:[郑大哥,我不是『玲玲。。]
郑关昭先是一楞,随即会意,更加觉得好笑。他知道她不喜欢人家摸她的头,更加故意,捉弄她觉得开心。
[是的,妳不是“玲玲”。不过,你是郑大哥的“春夏”。一宠物春夏。
也是。九岁的小鬼头,跟小狗小猫实在也没什么不同。
[我不是!]春夏抗议。
[哦?]郑关昭放开手,斜睨她。
春夏一吓,忙不迭又抓紧他,满脸张惶惊慌,没勇气往外看。
[春夏,你又不是“玲玲”,怎么跟“玲玲”一样,抓郑大哥抓得这么紧?.]
简直欺负小孩。
春夏恼羞成怒,又不敢发作,内心天人交战,终究还是不敢放开手,而且抓得
更紧一脸认真说:
[好吧,郑大哥说什么,春夏就是什么。]聪明得已懂得识时务,计算利害。
郑关昭愉快笑起来,[是你自己说的哦!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宠物春夏”了。变成了一只小狗。]
春夏干瞪眼生闷气。因为如此,母亲骤去的悲伤不觉淡了一些。
???
死了的人,故事已结束;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因为这个继续,所以那种死生契合的爱情其实不怎么可信。一起殉情,轰轰烈烈的,可能还要来得容易一些;但要留下来的那一方夜以继日,永远抱着对死去的那一方的爱情残骸活下去,啊,那实在是太为难,简直是不可能的。要不然,[回忆]是干什么用的?死了的人,只能待在活着的人脑子里成为[回忆]存在;至于现实生活,呃,对不起,活着的那一个需要再找一个有血有肉的伴,这样生活才继续得下去。
所以,摆在连秋风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再找一个新鲜热腾腾的温暖肉体的伴;另一条就是把自己麻醉跟死了没两样。
他选择了后面那一条。
没有一天他是清醒的。小春夏等啊等地,一天过了又是一天,就是等不到爸爸
来接她回家。
[叔叔,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一?]晚饭时,春夏缠着郑旭阳重复问这问了
起码一百次的问题。
[快了。再过几天爸爸就会来接春夏回家。]每次,郑旭阳都这样哄她。他夹
了一块鸡肉到春夏碗里,[来,多吃一点,才能长高长壮。这是你皖姨特别煮的
哦,很好吃的。]
春夏皱眉,[我不喜欢吃鸡肉。]
[这样啊,那么春夏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鱼。妈妈每次都煮鱼给我吃。爸爸也喜欢。]
郑旭阳微笑起来,完全像个宠爱纵容女儿的父亲。[那叔叔的鱼给春夏好了。]
把自己碗里的鱼排给春夏,夹回鸡肉放在自己碗里。
关玲看着,眼里露出羡慕,但默默没出声。
郑杜皖轻描淡写说:[小孩子这样偏食怎么行?营养会不均衡。]
这小孩简直被宠坏了,而且太娇生惯养。对关玲她都没这么放纵,她有点看不惯春夏的任性。
[可是,我讨厌鸡肉。]春夏扁着小嘴。
[就算讨厌,也要吃一点。挑食是不好的。]郑杜皖轻声细语地:[春夏,皖
姨是为你好。来,吃点鸡肉。]夹了一块特大鸡肉给春夏,一边鼓励她,对她温柔微笑。
春夏抿着小嘴盯着那块鸡肉,又看看郑杜皖。虽然郑杜皖笑得那么温柔,又对她轻声细语,她直觉这郑姨是不喜欢她的。
这是她的直接印象,没有道理可分析。小孩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大抵跟动物判断来者是不是敌人的方法一样,没有逻辑,光闻那气味就知道。
[妈,]郑关昭说:[小孩子嘛,多少偏食,有什么关系。]
[就是小才要教啊。不然,长大了更挑食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