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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意(19)



别说他开口要她帮忙,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呃,总之,那个,反正是举手之劳。嗯,帐房管事说他是他的内侄,那么就是亲戚了。连忙堆起笑,放柔嗓子,咬文嚼字道:

“严管事,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请尽管吩咐。严公子,有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严仲卿连忙道:“姑娘如此称呼,折煞我了,叫我仲卿便可。”

“那你也别喊我‘姑娘’、‘姑娘’地,直接唤我名字便可以。”

“嗯,那我就失礼了,如意。”严仲卿温温一笑,倒也不迂腐。

“好了,开始干活吧。”严管事将一叠帐册“啪”地放在应如意座前桌上。

“对了,”严仲卿说道:“严伯,方才赵总管来过,有事找您。”

“赵总管?”话声才落,赵总管匆匆进了帐房,仍垂着一对八字斜眉,就算不苦看起来也一副苦瓜脸。

“严老大,我找了你半天了,你总算──啊!?”进了帐房,劈头就说个不停,待抬眼忽见到应如意,惊诧一声,叫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是啊。”应如意傻傻回道。

“正好,”过去一把拉起应如意,连珠炮似自顾说个不停。“我正需要个丫头出府一趟。三夫人交代要‘翠玉堂’的胭脂水粉,另外,‘商印斋’新出市的小说本十册。小翠有事走不开,可胭脂水粉的,府里那些婆子粗汉哪成得了事,春桃、冬梅两个大丫头虽顶事,可总是赵府有身分的丫头,不好随便抛头露面。正好,我看你闲得很,出府跑一趟。记得,是‘翠玉堂’的胭脂水粉,跟‘商印斋’新出市的小说本,要十册,别记错了。我看你楞头楞脑的,可别搞错了。快去快回,别拖拖拉拉的。”

反正她一副头好壮壮是吧?抓她做苦力、抛头露面都不打紧。不过,看样子赵总管似乎并不知赵子昂囚禁她的事。应如意胆子大了一点,她正愁不知该怎么出府,这下正好。

“等等。”老帐房嚷嚷。“赵总管,你别一把就将人拉走,我这儿正等着用人呢。”

“这丫头懂什么?”赵总管睨睨应如意。

“她懂的可多。你快快放人,另外找个丫头去吧。”老帐房随口夸大,只想留人。

“让她快去快回,不会碍事的。”其他小丫头又不识字,不顶事,这死丫头反正闲得很,不差她差谁,正省得他亲自跑一趟。

严仲卿道:“我也一道去好了。”

“仲卿,你在胡说什么!”这节骨眼,他也去了,那这堆小山也似的帐册怎么办呀。老帐房自是瞪眼。

“‘翠玉堂’与‘商印斋’两店相距虽不远,可小说本新出市,这会儿商印斋那里必聚集许多士子,恐得耽搁许多时候。我也一道去,分头办事,可以省不少功夫,再说十册小说本不轻,如意一人哪拿得动。”

“啊,随便怎么都好,只要给我快去快回便成。”赵总管挥个手,怎么都行。

想想也有道理,老帐房勉强答应。“那就快去快回。这些帐不快核清不行。”

“知道了,严伯,我跟如意会尽快赶回来。”

“啊,可是……”应如意不由得一急。她打算出了府便偷溜走人,严仲卿跟着去,岂不坏了她计画。不过……唔……她瞅瞅那清俊的面容。俊逸清雅的男子相伴,人生一大快事,错过了未免太可惜。

“走吧。”严仲卿对她温温一笑。

“啊,嗯。”一笑,应如意魂被勾了,掉了半缕。

“翠玉堂”与“商印斋”位在京城里最热闹的街上,一路人群熙来攘往,街集热闹得令人看得眼花撩乱。应如意与严仲卿边走边谈天说笑,心情好不快活,笑得花枝乱颤。

“听说你上京寻亲不遇,经由曼婆介绍进赵府,是吗?如意。”严仲卿问道。

“呃,是啊。”算是吧。“不过,小红──我是说好心收留我的姑娘,小红待我不错,帮了我大忙。”也不能忘了小红的恩情。

“说得极是。在我能自立之前,我双亲便相继亡故,全仗严伯扶养我成人,待我如子,又引荐我进赵府,他的大恩大德我是不敢稍忘。”

“这么说,严管事可真真是个好人。”

严仲卿微微一笑。“我在赵府里也见过不少人,难得遇见如此谈得投契的人,可我今日初见你,不知怎地,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啊?他的意思是……

心儿不禁一跳,可抬眼瞧,他脸上笑容依旧温温,神态清朗,并不见暧昧不明之色。应如意心中费疑猜,可也不好问明。含蓄啊含蓄,做着姿态,含蓄道:

“是呀,我刚见你,也有种一见如故之感。跟你说话感觉很舒服,好似相识多年的故友。”

严仲卿又是一笑。“果然如藕生所言,你是个温婉、容易相处,又令人喜欢的人。”

“藕生?”应如意一愣。“你与藕生相识?”

“方识不久。一聊之下方明白藕生与我竟是同乡,感觉多了一分亲。可因为我的关系,害她受责,让我很是过意不去。”

提起藕生,严仲卿脸上温和笑容不变,神情亦未改变。应如意觑他一眼,试探道:

“呃,你跟藕生……你──”

猛不防一阵马蹄跶跶声响,前方一匹快马竟向着他们快驰而来。

“小心!”严仲卿背身欲掩护应如意。

只觉一股劲风刮至,沙石飞刮而起,将他摔开一旁。但听得马背上男子怒声咆哮道:

“应如意,连你也想背叛我!”

将应如意拦腰劫上马背,策马奔驰而去。

第七章

掌灯时分,赵府各园各院灯火通明,惟独北院里灯火不灿,“去云轩”里更是幽微,几乎暗不见光。婆子与家丁们蹑手蹑脚、探头探脑,不时面面相觎,噤声不敢多言,偶尔说上一句话,也是压低嗓子,深怕惊着什么似。又不时对“停云阁”的方向投去一眼,交换个眼色又噤声不语。

“停云阁”里,赵子昂脸色铁青、满脸肃杀,阴沉地坐在那里,眸里怒火簇簇,不出一声盯着应如意。应如意似只等着挨宰的小兔,忐忑不安。在大街上猛不防被赵子昂强挟持上马的惊惧仍残留于心。赵子昂挟持着她像挟只猫狗畜牲,纵马奔驰,她只觉身边风声呼呼,全身无力可凭,随时会坠马似,一颗心难以自抑地惊跳荡动,要跳出胸口似,让她惊恐不已。

瞧赵子昂一脸愤怒,不知会怎生处置她。吊起来毒打一顿,然后将她卖了?或是囚禁上几日,不给她吃喝,然后要她作牛作马到死?心中种种假设揣测,不觉更是不安。

“你怎么出了‘停云阁’的?”赵子昂终于开口,表情仍旧阴沉冷肃。

赵府二爷策马在京城繁华大街上飞奔,拦腰劫持民女上马,跶跶奔驰而去,已广为传开,成为京城百姓男女老少谈论的奇事。更有甚者,二爷一脸盛怒,肩扛着府里丫头应如意进府,府里上下无不愕然怔呆、面面相觑,却无视府内上下那惊愕诧讶的目光与哗然,一路将应如意那丫头扛进“去云轩”,引得众人猜疑、屏息相对,不敢稍出声响,一众惶惶不安。

赵子昂却全然未去考虑京城男女老少的谈议与府里上下惊愕。当日他一早赶去田庄,原打算当日来回,却不料多耽搁了一日,回途中临近京城路上,马车又因故陷落在路边沟里,他让从云留下处理,独自策马先行。不料,入城方片刻,遥遥竟见应被他囚禁在“停云阁”里的应如意出现在热闹大街上,且与一名男子同行,相互谈笑,笑得甚为开心。胸臆但觉阵阵怒涛汹涌,全身血液逆流般,怒气奔腾冲撞不已,恨不得大声喝叫咆哮。

可究竟为何?为何他竟──

只是小小一名丫头,举足毫无轻重的一名丫头,他为何愤怒至此,甚至伤害、嫉妒、疼痛的情绪皆一涌而起,脱口而出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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