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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风凉了,也只因为夜晚。
窗边站着的那名男子叫我认生;他严肃、充满逼迫侵略性的目光也叫我心生异感。但这
样的注视却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几世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相同的眼眸对我凝视过,
剑眉里怒含肃杀的英气、泛闪着股股逼人寒意的星眸……
“你醒了?”那人开口,含冰的声音。
一股冷流,像尖柱一样刺进我的心头。
“你是谁?”盘旋在我脑海的,仍然是这句疑惑。
在梦中,一直有人在呼唤我,而我不断在问、在疑惑——谁?是谁?究竟是谁在呼唤我?
混沌迷离的梦,辨不清真实虚幻。一团团的漩涡,一圈圈的迷惑,以及无边无际的坠落。
我试着挪动着,没等他回答,费力地坐起来。
身体能动了,但还是觉得很累,全身的力气被地心引力吸走。
那名陌生的男子一直没开口,冷冷地盯着我,似乎是在打量我,但从他的目光,丝毫没
有多余的泄露。
除了疑惑。就像盘旋在我脑海的那疑惑。
屋子太明亮了,而且闪烁着过多的色彩。我的身体仿佛仍沉浸在那遥远、深蓝的深邃…
…我舔舔嘴唇,觉得口很干,喉咙很酸很涩。
孟婆呢?
我突然想起那个梳了一头包子髻,溢满一身古式风情的老婆婆。
不过那印象很薄弱,只模糊的记得那倒退时代,像活在历史中的古旧轮廓;想及脸容,
便扩散成一圈圈的涟漪,回旋成晦暗的漩涡。
她就那样平空出现,平空消失不见。我抬头瞧向门外,厨房连着客厅,不锈钢瓦斯炉上,
滚着一锅汤,空气中弥漫着遗忘的味道。
“你是谁?”我转头又问。
那男人向我走来,站在我面前,毫不保留地看着我说:“我叫徐少康,是但澄的好朋友。
你是杨舞吧?我找了你好几天——”
但澄的好朋友?我不禁多看他几眼。我从不知但澄有这样的朋友,来T 市两个多月,她
只留在家里和我共过一两个星期,就又为繁忙的工作飞到巴黎了。她有她的生活圈,我的生
活和她的社交圈并没有交集。
这时我不免带点讶异多看了徐少康几眼;仔细看,才看出他眉梢里的憔悴,和眼底神色
刻意抹去的哀恸,以及,胡渣处显露的奔波劳累的疲惫。
“你找我?……”我不免狐疑诧异。虽然他是但澄的朋友,但我跟他根本素不相识。
他点点头,拉过一张椅子在我身前坐着,头一垂,似乎有什么话在考虑该不该说——或
者,思虑着该怎么开口。
他的出现其实非常突兀。但澄已经到巴黎了,他应该没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
“杨舞……”他脸上屡屡出现著「该怎么说“的为难。”呃,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
我常听但澄提起你,说你是一个奇特的女孩……“
“徐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我打断他,没耐性听这些客套话。我相信他一定有什么
——也许是重要的事——想说。他和但澄交情一定不浅,我想;凭他能这样轻易且自由的出
入这个房子,但澄一定十分信任他,不然但澄不会忘了,这个房子还有我在,而放心让一个
陌生男人如此轻易的进出。
依照但澄的个性,也许她还托了这个陌生男人照顾我也说不定。她和爹爹娘娘一个模子
刻出来的,头脑简单、个性单纯得要叫人骂声白痴。这种事,只有他们这些不识人间面貌的
人才做得出来,准错不了!
徐少康不发一语,认真地看着我,看着看着头又是一低,叹了口气,莫名地点点头,然
后又抬头直盯着我,眉宇严肃的线条又聚拢,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我就直说。但澄出
意外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我不禁皱眉。“不要跟我开玩笑,这怎么可能!但澄三天前才飞去巴黎,昨
晚还跟我通过电话而已!”
徐少康的神情很古怪,似乎我说了什么难以思议的话。
“三天前?”他的表情、声音显露了彻底的怀疑。“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你没必要
跟我解释交代你这些天的行踪,但你不觉得你用这样的借口太可笑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被他的话搞迷糊了。
“你老实说,这一星期你究竟去那里了?”徐少康的口气充满质疑,而且相当认真。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他的态度十分认真,不像在开玩笑。我如坠五里雾中,不禁皱
眉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一星期?但澄去了巴黎以后这几天,除了到补习班上课,
我都待在家里。昨晚我还和她通过电话,然后我开了电视观看影——”
说到这里,脑中突然一道银光极速闪过,我的头骤然剧痛起来。不过痛楚很快就过去,
消失得一如它出现般的突然。
徐少康仍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我,极力想从我的表情、神色、身体各处蛛丝马迹中求证
我的话是否属实。我迎着他的视线,没有犹疑畏惧,只除了缕缕迷惑。
“你听着,杨舞。”他抓住我的双肩,很用力,指头深深陷进皮肤里头。“但澄死了,
就在和你通过电话的那天晚上。她驱车前往机场,在途中发生意外,当场死亡。消息传回来
的时候,我就忙着找她,你却失踪了。我找了你好几天,都没有你的下落,令天我到事务所
处理一些事情,回到这里,你却突然这样出现。所以,听清楚了没有?但澄已经死了,而你
失踪了一个星期!”
骗人!我茫然的看着他,无法相信这一切。
“我找你是有理由的。”他继续说,仍然十分用力的抓着我。“我跟但澄不仅是好朋友,
同时也是她的律师,担任她的法律顾问。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出事后有许多事必须由你出
面处理,你却失踪了!但我急着找你,也不只是这个理由,但澄临行前曾托我照顾你——如
果她没有发生意外,也许我们就会成为一家人了……”说到此,他的声音哽咽了。
骗人……我呆呆地看着他,无法相信这些事实。
但澄怎么可能死了!昨晚她明明才和我通过电话,明明——这个人却说她死了!还说我
失踪了!
“你是骗我的吧?”我望着他,讶异自己的平静。
但他眼里的伤痛和认真,告诉我那都是真的。他低低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相对
无言,他很自然地将我搂入怀里。
安慰和叹息——他的拥抱,也许是怕我哭泣。他和但澄的“亲”,胜过我们之间陌生的
关系,这一刻,自然的连系着我们疏离的感情。
我没有流泪。
爹爹娘娘死的时候,我总共掉了不到十滴泪。那两人一向爱恶作剧,秉承他们遗风的但
澄,也跟我开了这样一个荒谬的玩笑!
我从来不浪漫,无法配合他们精心营造的情境欢乐或哀叹。他们活在杨家几十代以前的
贵族梦里,活在历史的光辉里,而我向来只识得人间现实的风貌。
“那么,她是真的死了,不在了……”我没有流泪。徐少康的拥抱让我觉得徒增凄凉,
我轻轻挣脱他。
“你如果难过,就痛快哭一场,我不会怎么样的。”他谅解地说。
我摇摇头。痛哭流涕就能解决所有的一切吗?这一切突然得不像是真的——但澄的死和
我“失踪”这当间的时间落差——像谜一样。那将近一星期的时间,我的记忆消失到那里去
了?脑海里那一闪一闪,闪得我头痛不已的,究竟是什么?我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想不起
来——“哭吧,你想哭就哭吧!”徐少康又将我揽入怀里,拼命催我哭,激动的鼓噪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