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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意思谄媚、讨好或安慰舒马兹杨。但他眨动眼,蓝眼睛变得温暖柔和。
我想,这种时候,无声胜有声。舒马兹杨只是看着我,伸手过来握我的手,再没有其它太多的言语。
冷冷冷
王净打工回家带了一瓶红酒,冰箱有昨天吃剩的炒面,红酒配炒面,我们就那么吃喝起来。
“这个要庆祝什么?”我举举红酒瓶。
“我领薪水。”
“还有呢?”
王净呷一口炒面丝,配饮一口酒。
“他说他要过来柏林,要跟我重新开始。”
“他?那个黑龙江?”我大口吞酒,呛到了。“那你怎么说?”
“不要。他来我也不见。”
呵,我喜欢她的直截了当和干脆,虽然这样的决绝大概纯粹只是理论上。
“他要求你呢?你狠得下心?”
“你再瞧我狠不狠得下心。”王净横我一眼,神态和声音里的那娇狠样我怎么学也学不来。
“最好是这样。”我是甘拜下风。她性格里的精采丰富有时教人艳羡。看王净,偶尔我会有“李世民十八岁出来打天下”的联想。我读长诗,除了那长城玉门关,就想看汉唐盛世的长安。
“你这个人真怪,”王净放下酒打量我。“你在劝我跟他彻底分是不?人家不都是劝和不劝分?”
“我什么都不劝,对那种劝慰排解的角色没兴趣。”是的,我一直忘了承认,我其实不是那种纯洁善良的族类。
不过,即便如此,也请不要理当如此的就用类推法将我想成狡猾邪恶的女子。我承认,我的思考里有着世故的污秽,我的性格里也染了一点现实的机巧势利,不尽然的全是风花雪月,但这也只是顺应进化的趋势与因应阶级社会的形势,毕竟,一个人要在欧罗巴这块大陆顺利过活并不容易。
我明白自己是不完美的,有太多的缺陷,我也不想掩饰。我想,我大概也只能这样了,所以心安理得:何况,我并没有要求别人来欣赏喜欢我。
“你跟‘朋驰’的事都解决了吗?”红酒香醇,炒面可口,想想好像没什么好不满足了。
“我跟罗蓝德有什么好解决的?他离婚是他的事,可不关我的事。倒是你跟你那个舒马兹杨的事解决了没有?”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摇晃酒杯,灯光下,脸庞映上美丽的玫瑰红。笑吟吟说:
“解决不了。我也不想解决。”
“什么意思?”
“就这样下去的意思。”
奇怪,我竟与王净说那么多。但想想,她在我肩膀流鼻水口水哭累过,我的喜怒哀乐情绪在她面前搬演过,心内的事如此好像就比较容易开口说了。
一杯葡萄酒喝到干。有一天,我真怕我会因此酒精中毒或者更不济,上了一种不该的瘾。
冷冷冷
然后,我遇到杜介廷。
很偶然,也不恰巧。这天我有事到了自由大学附近,经过我跟他分手的咖啡馆时,还未来得及触景伤情便那么撞上了。
是杜介廷瞧见我,先喊我的。不用说,我很意外。更意外的是,他身旁居然没有跟着那个章芷蕙。
“好巧,一来就遇见。”我先开口。
杜介廷低下头,两眼看向我。“好久不见了,理儿。你好不好?”
哦,杜介廷问我好不好。
“很好。”我给一个制式的答案。
“理儿!”他衍出以前的习惯伸手抚拨我的头发,旧情绵绵。“要不要进去?我请你喝杯咖啡。”
“不了。我还有事。”
他低下脸,鼻息喷到我脸上。“你还在怪我?不原谅我?”
我退后一步,他换上一脸落寞,“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生气是应该的。”
“我没有。反正都过去了。”
“可是我打电话过去,你也不肯回我。”
“我忙。”
“你知道的,理儿,”他抬头,两只眼罩着我,“即使和芷蕙交往在一起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心里一直惦记你。”
不,我不知道,压根儿也不知道。我不稀罕他施舍的惦念,因为我早已经不想他了。我不否认,我失魂落魄过一阵,也难过伤心好些时候,不过,档案都关了,而且已经被注销。
“你跟章芷蕙住在一起了,不必再说这些。”
“我只想跟你道歉,希望你明白,我一直是关心你的。”
那么,我是应该感谢喽。
可实在不必。那些不必要的关心。
柏林的冬天那么冷,我曾那么怀念他宽阔的胸膛和暖热的体温。但那样的缱绻都死伤破碎光了,我也不想再拼凑那些碎片。
“如果今天没碰到你,我也打算去找你。理儿,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我没有时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我差点怔愣。
“理儿!”杜介廷出手拉住我。
“我真的有事。”我挣开。
不是我心胸狭窄小家子气对他甩了我的事还耿耿于怀,只是这样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我又不是来这里找他叙旧情。
请不要说你听出什么语病,鸡蛋里挑我骨头,质疑我什么时候讲究在乎过体统。事情就是这样。既然不爱我了,把我像垃圾一样倾倒掉,就不要再碰我。
我不是那个善良美丽的白雪公主:我是那个每天问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丽女人的后母巫婆。
这一切,我都承认了。那么,就请不要说我没有气度兼加没有心肝。
我的心,被杜介廷倒垃圾倒掉,被舒马兹杨捡到了吃掉。因此,对于旁的人,我再也没有了心肝。
冷冷冷
星期四,舒马兹杨的办公室又上演了一场争执的好戏,一串串盲流搞不清楚状况全又被吸引过去。
原因无它,伟大的舒马兹夫人又大驾光临了。
嘉芙莲秘书看到我,没什么表情,我也觉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没有坚持到最后,等着给舒马兹杨也许一点的慰留。
我在,其实也只能跟他相对两瞪眼。我没有舒马兹夫人厉害,她下的咒,我解不了。
半夜,舒马兹杨来了,知道我没睡,轻轻扣着门。
我们和上回一样坐在地板上,肩并着肩,有一种亲偎,下意识里也回避相对的必要。
“你也听说了吧?今天我和我母亲起争执的事?”从舒马兹杨的声音听不出太多表情,他不是情绪化的人。
“那么轰动,不想知道也难。还是为了同样的事?”
“她要我选。想跟你在一起就得答应她的条件;不答应的话就得跟你分开。”
“那么,你选一还是二?”
舒马兹杨意味深长望我一眼,说:“我母亲想威胁我,但我不是没有其它的路。”
“跟自己的父母作对,这样好吗?”
“那么跟你分开就好了?”
“这好像是最好的法子。”我转头过去,无可避免的,两人还是要面对面。
“一点也不好。”舒马兹杨按住我肩膀,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落在唇上。
就是怕这样的缠绵,结果免不了的缱绻。
“曲子我终于作好了。”夜静声音轻。
“曲子?”我纳闷。
“诗人为情人写诗,艺术家为情人作画,我能作的,就是为你写一首属于你的曲子。”
“为我写的……”世间女子多半逃脱不了这种柔情的网,我不会是例外。呐呐的,且惊且喜且不可置信。
“要听吗?”满意于我的反应,舒马兹杨的吻又落下。
“现在?”
“现在。”
“我没有琴。”
“那就到有琴的地方去。”他拉起我。
一刻也没等。我身上还穿着睡衣,外罩着厚厚的长外套。舒马兹杨住的公寓大,暖气虽强,还是过了一会才慢慢暖起来。
他的琴间有隔音设备。我们并坐着,仿佛在取暖。
缓缓,我站起来,退到一旁。
舒马兹杨转首朝我笑一下,手势一挥,钢琴琴键似若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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