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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她父亲死的那一段,母亲病故的那一场,育幼院、寄宿学校的岁月……
是故事太相似了,让她产生移情作用,过渡成自己过去回忆的重叠?还是,这是唐志摩有意的解构?
她父亲死的那一段显得很模糊,一如她的记忆。
但这些不可能是真的。她很确定,尽管她心里有那么多、那么深的疑惑。
她不知道她为甚么那么笃定认为这些不可能是真的,她就是这样想,有个驱力驱使她拒绝去认为它。
但那句话她要有人爱她爱到死──她的确是这么告诉唐志摩的。
现场的人不多,主要的角色只有柳星野。他退在一旁休息,和易莎顺隔着一直潜情河。
育幼院时的“莎顺”,认识的世界只有“天暮”,所以一些主要角色今天都没有通告。
这部分只有几场戏,比例不很重,速度快拍摄顺利的话,半个工作天就可以完成,提早收工。
一般电视剧作业的方式,通常是将同一个景的戏一次跳拍完毕,以免浪费布景;同时也可以节省人力和经费,到时再靠剪接就可以了。
由于全部采实景拍摄,棚内的景并不多,实景并写实的镜头,在易莎顺的记忆中穿梭,不断地刺激她的疑惑。
她不断追逐柳星野的一举一动,看他喝水、擦汗,偶尔和一旁的工作人员闲聊两句。她站起来,不禁的脚步朝他走去。
像是有了感应,柳星野极突然地抬头朝她望来,她愕然停下脚步,两人就那样对望着。
“收工喽!”
大声的吆喝,喝断了他们的对望。柳星野嘴唇微微嚅动,末了还是放弃的走开。
工作人员忙碌的收拾器材,归整场地。唐志摩指挥全场,忙得不可开交。易莎顺悄悄走过去说:“志摩,我──”
“啊?莎顺!”唐志摩见是她,匆忙说:“对不起,我很忙,回去再谈好吗?我会先转去公司,你到星野那里等我。”
说完,拍拍她的肩膀,又匆匆地转向育幼院的负责人表示感谢。
大伙儿忙成一团,没有人理易莎顺。易莎顺悄悄退开。地上湿湿的,因为刚刚戏里下着大雨,往外头迤逦而去,水迹越来越淡,到干漠一片。
是晴天,太阳正要下山。
“叭叭”!正望得出神,她身后传来两声喇叭声。
“快上车!”车里的柳星野戴着遮阳的墨镜。
易莎顺心中狂喜,很快地上车。
车子打个转,全速往郊区的方向驶去。那是回家的路。两个人在一起,哪里也不能去,他们不必说心里就明白。
“一个人还住得习惯吗?”柳星野打破沉默。“有没有好好吃饭?睡得好吗?还缺甚么东西吗?”
开口倾泻的全是关心,易莎顺垂着头,无法了然自己离开是不是对或错。
“我很好,不必担心。”她也不明白,他们的关系,为甚么会演变成这样?
如果不长大就好了。不长大,她就不必离开他;但那些日子,她天天祈祷赶快毕业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离开学校回到他身边。
“如果能不长大就好了。”千思万绪,事到如今,想想她还是只有这样的感叹。
“那怎么行?你一直不长大,我却一天一天的老了,变成老公公走不动了,谁来照顾你?”
易莎顺展颜笑了,尾声转成叹息说:“你总不能照顾我一辈子!星野,志摩都告诉你了吧?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优先考虑自己的事,建立自己的家庭,不要再挂虑我的事。”
“我说过了,我对你有责任,在还没看见你有幸福快乐的前程前,我不会考虑自己的事。”
“又是责任!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因为我牺牲,我们根本非亲非故,你对我根本没有任同何责任!”
柳星野脸色煞白。易莎顺深深明白自己的冲动对他造成了伤害,后悔的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那么说,更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我──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上你。所以我不要你事事都为我着想,你应该好好考虑你自己的未来。而且我也怕──”
“怕甚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一直觉得很不安,好象有甚么事即将发生。那是不好的预感,我真的很怕──”
原来他的情绪也影响了她。柳星野换档减速,车子略有巅簸地穿入通往住宅区铺设的宽敞平坦的联外道路。
几分钟后,就停好车上楼。
易莎顺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屋子,刷开窗帘,打开了落地窗。
夕阳将沉未沉,远处的高楼和低矮的房舍皆沐浴在金黄的霞光中;背光的现代化大楼,凌空自成了剪影。衬景的天空,由金而灯而红而白而浅转靛青片绵到了极度的仰角。
然后,稍一眨眼,大块大块鲜艳都走落,天边但见灰白和灰蓝的沉淀,尚且带一点热。再然后,灰黑,一层一层的加色,幕就那样落了。
“还是只有在高楼才看得到这种风景。”她无心的呢喃。
“那么就回来,我希望你回来。”柳星野不知道甚么时候站在她背后。
她缓缓转身。两人对望,都不再说话。
第十二章 “深情剧场”播出后,引起热列的回响,收视率横扫各台同时段综艺节目和外国影集。谜样的女主角更是受到同八点档黄金时段的女主角般的瞩目。
易莎顺如谜,是唐志摩刻意让她隔在距离外造成的;但他的用意并不是为了制造知名度或话题,而是不想让她牵扯进这圈子的复杂。他只打算让易莎顺演完“他们之间”就消失。他的原意只是想为柳星野和易莎顺寻辟出新起点,这出戏是个赌注,也是关键。
“甚么嘛!保护得那么紧!”那些对易莎顺充满兴趣,却不得其门而入的记者幸幸地埋怨。
但也因为如此,使他们对易莎顺更好奇了。
甚至在电视台主管带着大蛋糕前来慰劳,开香槟庆祝播出旗开得胜时,易莎顺仍悄悄的缺席。主要演员就她没有到,还有柳星野。
这给了记者好题材,大大的问号又为易莎顺加上一道神秘的光圈。
“别担心,都是这样子。等戏下档后,他们很快就会忘了你,你就可以恢复以前的生活了。”柳星野深解其中之道,没甚么事般为易莎顺分析。
“我不是担心这个。”易莎顺略略皱眉。自从演了这个故事后,她的疑惑越来越多,并且越深。“我一直想不通,志摩为甚么坚持非要我们演出不可?我想你大概也感觉得出来,这出戏根本是以我们的故事为蓝本编写的。他为甚么要这么做?他这么做又有甚么目的?星野,你不觉得奇怪吗?”
面对易莎顺不绝的疑惑,柳星野不自在的撇过头,不敢和她视线相接。他说:“我也不清楚。志摩常常有些让人费解的想法,他不说,别人也无从猜测。”
“可是,这很明显,他分明是──”话到一半,易莎顺就咬住唇闭嘴。
再这样下去,她的心事会越变越透明。唐志摩洞悉了她对柳星野的期待,掌握她的心情,忠实而毫不保留的记录在戏中,一览无遗。
每回读剧本,看着她的心情跃然在纸上,她心跳得就越快,越来越狂乱;排戏时几乎都快无法正视柳星野了。
但柳星野呢?如果是真的,他为她默默做的一切,他为了她不惜一切的感情,她这才深刻体察到。
如果这都是真的──原来罗仲强和王殿红那件事的因果全是为了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她解释,透过戏才知道真相,她为此深深感动。
这出戏的每一片段,都是他们生活故事的真实纪录。那个黄昏,她对唐志摩说的话──她说她要有人爱她爱到死,她喜欢那个低沉的嗓音──全都化为画面传到柳星野的心里了;而柳星野对唐志摩说的──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不惜一切只为了她──也全化为画面传到她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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