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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她自然也没心思逛街,也顾不得吃午饭,兴匆匆去买手机、申请门号。虽然她不喜欢带手机时时那种时要带着枷锁似的感觉,可这不算妥协吧?为了喜欢的人,她不应该让他操心为难。
忍不住满心的欢欣,从出了店,她脸上便一直挂着笑,神情略似恍惚,一腔心思喜得几近在梦游。那一脸恍惚的笑,直到她回到公寓还挂在她脸上,仍在梦游般。
电梯下来,她梦游似走进去。
“啊,对不起──等等──”一名男子从外头匆匆跑进来,一边叫着,闪进电梯。
“谢谢。不好意思──”他微微喘着气。抬起眼,楞了一下,轻“啊”一声。
是她!
江明珠望他一眼,仍一脸恍惚的笑。
那一眼可能根本没看进她心里头吧。男人礼貌点个头。那眼神好似看太平洋般辽远。才注意上她。她的眼色比一般人略淡一些,深棕色,又不那么深,睫毛长而密,低垂眼轻眨时,不禁让他联想到什么“深情在睫,孤意在眉”那古古的词。他不懂诗词,记不上几句,有回看某书突地跑出这种古意盎然的字句,他便想到她。
有几天没看到她了。搬到这公寓快四个月了,他其实也没遇过她几次。上次在百货公司前那真真是巧合啊。但看,她根本不记得,也没印象。
八楼到了。他看她走出去,一直看着,有点恋恋不舍,楞楞的。电梯门合上,往上爬升,震顿了一下,他身子也猛顿一下,不防顿醒。他不禁失望,摇了摇头。
“何纪川啊何纪川……”
意会那么楞呆,真是!
他喜欢她的眼睛,有点辽远的眼神……上次,他对她说了他的名字。可她是否记得?
应该不记得吧。她对他完全没有印象似──唉唉,开口跟她说说话,不就是了?他也没那么腼腆吧。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不想破坏那种感觉。陌生的他们,偶然的巧遇,他看她一眼,她看他一眼,似看太平洋般有点辽远的眼神……
不禁又失笑。他又不是学文搞艺术的,怎么满满的文艺腔!
一加一等于二。多简单!
那是一双美丽的眼睛,他喜欢那双眼睛。
“立成?”按了门铃,没人回应,江明珠拿了放在门外垫子下的钥匙,开门进去。
“立成?”她又喊一声,顺手收拾摊开在桌几上的杂志与报纸。顺道看看时间,都快九点半了,还没回来吗?
方立成提过一两次将他公寓钥匙给她,她觉得不好意思,他便折衷放在门外踏垫下,还半开玩笑说,他工作忙,有时回家晚了,一屋子乱七八糟,连个冷饭都没有,多凄凉,希望她偶尔过来帮忙他整理,准备个汤饭,他回家后有热腾腾的饭菜,享受那温暖的家的感觉。
她也就来过几次,帮他收拾煮饭。方立成曾提过两人一起住的事,可近来他都不再提这事,提也不提,连钥匙的事也一样,她也不好多问,心里总还有着女人那小小的矜持。
“立成?”她往房间走去。
各人有各人的隐私,加上某些敏感,所以她总尽量少在方立成不在的时候过来。可那天她等了一晚上,方立成始终没出现,末了只打了一通电话,她连手机的事都来不及提起。然后,这两三天,他工作好像很忙似,每次她打电话给他,他匆匆说两句便挂断,她又不好跑到他部门去找他,匆匆遇上时,他身旁总是跟着那个新来的女同事及其他同事。可好不容易办了手机,她迫不及待想告诉他,在他手机里留了话,也不知他收到没有。想到以后可以随时随地互传简讯或说话,忍不住心中一股甜丝丝的滋味,就跑来了。
他这些天工作忙,事情多,她想帮他好好整理家务,再煮好宵夜等他回来。
“立成?”她又喊一声,边走进去卧室。
床上隐隐躺了个人,灯光暗,看不清,她走上前,边又喊着:“立──”
身体冻住,眼睛发直瞪着床上躺着的人。
方立成的房间,方立成的床,躺在床上的却是个女人。那女的穿件男衬衫,露出修长白嫩的双腿,一腿半弓着,浑圆的臀若隐若现地,底下竟似什么都没穿。那衬衫亦只是随便扣了两扣,露出大半白嫩肚腹及酥胸。神态慵懒疲累,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气味,隐约夹点汗水与香精混闷的味道。
听见声响,那女的懒懒的略抬起头看了一眼。
是她!江明珠僵硬住。
奇怪的是她竟没有觉得太意外。这个叫什么菁的──哦,于菁菁──瞧,这种时刻,她脑子偏偏那么冷静,运作得特别有效率──她不知撞着几回,这时躺在方立成床上,似乎好像也十分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她转身匆匆出去。浴室那边咯地传出声响,方立成正由浴室出来,下身围着浴巾,头发湿漉,边擦头发边说:“菁菁,你要不要洗──”
蓦然住口,愕然看着站在那里的江明珠。
“明……”太惊讶又意外,一脸错愕。
于菁菁已由卧室出来,倚着走道的墙,望着厅中,身上仍穿着方立成的衬衫,赤着脚露出赤裸修长的腿。
“你……你们……”江明珠哑了,想说什么,怎么就绷不出口。
方立成看于菁菁一眼,又看看江明珠。
江明珠脸色发白,嘴巴没出息的抽抖着。终于像小说连续剧演的那般捂住口转身匆匆跑出去。
“明珠!”方立成也如戏剧演的一般追叫一声,不忘回头解释什么似说:“我去看看,一下就回来。”
他追出去,在楼梯口截住江明珠,既从容又气急败坏般,急声说:“明珠,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误会!”
“不是那样,那是怎么样?”嘴巴还是抽抖着,连带声音也是微微抽抖着。
可她真佩服她自己,这当口还能这么反应。她抬头,不防瞅见于菁菁竟也追站在门外,她不放心什么是吗?方立成回头,他们两人对看一眼,于菁菁转身走进去。江明珠觉得被打了一巴掌似,脸颊热辣辣。
“明珠,不是你想的那样。”方立成不慌不忙解释,声音稳了。“本来一大群同事都在的,他们过来讨论新案子的事,下个礼拜就要比稿了,我们打算重拍一个镜头,有点急。讨论了一下午,大家刚走,菁菁身体不舒服,我就让她在我房间休息一下。就这样而已。”
“穿着你的衬衫?”没出息的不仅嘴巴抽,连手也抖了。
“唔──”方立成一时语塞,很快说:“她穿的衣服躺着不舒服,我就借她我的衣服。”
够了!够了!于菁菁那神态、那慵懒,分明是──她说不出口,空气间的气味都那么黏稠,她真蠢到底了才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再傻傻相信他说的!
“随你说的吧。”够了,她不想再听了。
转身跑下楼梯,几乎用跳的,几次险些摔倒。
“明珠!”方立成追喊几声,并没有追上去。
只是很无奈似、又无限麻烦般,吐出口气。
2
她承认,她像破布一样被甩掉。
要承认这点,并且认清这点,虽然没有那么困难,但是非常的痛,而且不堪,每每都像把尖刀,在淌血的肉上狠狠刺上一刀,再用力剜搅。
血肉便那么模糊不堪。
更觉得自己像垃圾,废污、不值、低下。
然后,开始怀疑。
怀疑爱情,怀疑那所曾说过的一切、那所曾有的甜蜜,怀疑自己的一切,甚至怀疑自身的价值。
还必须承诺,不得不承诺,自己的愚蠢。
没有。
她没有形销骨立、呼地抢天、米水不进;也没有痛哭流涕、哀说泣诉、寻发泄或求安慰。
那都改变不了她像破布一样被甩掉的事实。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她更像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