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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绳纪事四簿(31)



“在小房间书桌旁那个书柜下面。”她顺口回答。

李云许走出去。片刻,像有什么敲了她一下,徐爱潘蓦地翻跳起来,匆匆套上李云许脱下的浴衣,赤脚跑到书房。

李云许半蹲在书柜前,底柜拉开,左手拿著一本字典,右手捏著那张特别加护 贝的照片。

他抬起头,扬扬浓眉。

“你不高兴,可以把照片护贝给我一张,我会天天带在身上。”她不想说明, 更不想解释。

“我只问一句就好,都过去了?”他直起身,大方地把照片递给她。

徐爱潘一楞,迟迟没接过手。

都过去了吗?实在,她跟沈冬青根本就不曾有过开始,怎么算结束了没有?可是,到今天,鬼影似的都还搁著,是都过去了吗?要怎么算才对?

“过去了。”终于,她接过照片,丢回柜子里。

“那就好。”他再过来吻她,手探进她胸口,她也不拒绝。

他只是在宣示所有,他拥有她的主权。所以她没让他失望,温顺又记本份。

她跟他,毕竟不是在谈少年似的恋爱。她少年时代该落未落的那场春雨,在成年后不合时宜的下尽。老式火车那温吞的隆嘎声,也消失进废弃的铁轨里头了。

想不想,都走不回了。

她应该明白,当年运载她和沈冬青的那节老式火车厢,早已生锈报废被弃,早已帮她把一切画上句点。

都过去了。

虽然俗语说“见面三分情”,更多情况是“相见不如不见的好”。没料到李云许的太太会找上门,诧讶之余,徐爱潘只觉得不适应。

她请她坐,没把握她是不是来兴师问罪。想想,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请问要不要喝点什么?”开口招呼,才想起她冰箱里除了矿泉水就只有鱼目混珠的伏特加。

“不用了,谢谢。”李云许太太客气推辞。

从表情到语调到举止,显示这是个有风度的女人。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喝!话才脱口,徐爱潘便惊觉自己的蠢不可及。正室找上门,还会有什么事。

“我只是来看看。”就好像逛百货公司随便看看一样。李太太没有掩饰她眼睛里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应该生气,也相当气忿的,偷情也就罢了,这样堂而皇之,弄个金屋藏娇,未免太令她难堪。

从她的表情窥伺不出任何端倪,徐爱潘这次聪明的保持沉默。

“听说徐小姐是个作家?”打量徐爱潘的目光没有稍离过。

“我写爱情小说。”那两个字听起来真刺耳。气氛这样悬吊著,更难受。

“我特别去找来翻过。写得不错,笔调相当大胆。”

就当作是赞美好了。徐爱潘眼观鼻,鼻观心,继续等著。

“徐小姐是怎么与我先生认识的?”

如果不明所以,倒像在闲话家常。徐爱潘暗自苦笑一下,说:“在某个聚会吧。我不记得了。”

“我可以请问,你们,你和我先生来往多久了?”

“几个──嗯,半年多了吧。”那么客气,她都以为她真的上门来跟她叙家常的。“李太太,你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还是速战速决,她真负荷不了这气氛。

李太太停顿片刻,才说:“你有才华有条件,长得也不差,不愁找不到好对象,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哉问。所以通常没有匹配的答案。

“为钱吗?”一般都是这样的。

算是吧。徐爱潘想点头,又不甘心承认。

李太太又说:“你不会是要跟我说,你爱上我先生吧?”

啊?徐爱潘动一下,一时有些迷惑。想都没想过。李云许太太怎么会如此以为?

持续沉默实在令人不耐,李云许太太却耐性惊人地静坐著,不露一丝浮躁。她望望四周,撞见窗旁插著的玫瑰,说:

“你喜欢玫瑰?女人泰半都喜欢玫瑰。不过,总觉得俗艳了一点,我习惯买兰花。”

是啊,她也这么觉得。徐爱潘冲著李云许太太笑一下。

笑得李云许太太觉得莫名其妙。她也不再拐弯抹角了。“徐小姐,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将心比心,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也会这么做的。”

好像吧。本来不听不看什么都不想知道,但现在对方清晰具体地坐在她面前,徐爱潘开始觉得内疚。她倒希望李云许太太泼辣一点,最好把屋里所有的家具摔烂割坏,或者大吵大闹地掴她一巴掌,告她妨害家庭,她或许还可以理直气壮一些。

但现在,一直表现得很有教养风度的李云许太太,突然显得那么哀怨。或许只是她的错觉,那感觉却磨灭不掉,使她更加内疚心虚起来。

来吧,狠狠掴她一巴掌。她几乎要这么祈求。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这么久。”李云许太太优雅地起身站起来。掩不住眉间 那丝疲态,笑也像在强笑。

走到门口,她忽然回头,眉间的疲态更甚,扩布到整张脸庞,仿佛一下子憔悴掉。

“徐小姐,你大概听说过我在一家外商公司工作吧?看起来光鲜亮丽,能干聪明,其实骨子里我也和所有女人一样,希望有个好归宿,有个依靠。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徐爱潘略低下头,下意识避开那变苦涩似的笑。

其实无所谓,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都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谁还玩家家酒似的“分手不分手”游戏。李云许太太可以直接开口,她不在乎,偏生她不要求,她让她内疚。

这种感觉很讨厌,摆脱不了。想想她跟著李云许究竟在图什么?如果是沈冬青,沈冬青的太太,女朋友找上门──

啊!她顿住。

怎么到如今还?还──

实在不堪。

听说李云许的太太找上门,胡英英眨眨眼,问:“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徐爱潘发神经似笑,对著镜子侧看后顾的。胡英英给她的这件小洋装,她自己穿起来贴身,她不够丰满,胸口地方空荡荡。

“英英,这件洋装太大了。看!”她抱怨,指著空荡的胸口。

“你自己太瘦了,别怪东怪西。”

“那怎么办?”

“修改一下就可以。”

换下衣服,徐爱潘动手要拆缝线,胡英英大惊失色说:“小姐,你行吗?”

“试试看嘛,反正闲著没事。”嘴巴说,手没停,美工刀像柴刀,砍柴似笔直划下去。

她蓦地怪叫一声。美工刀划过她左手腕,连同洋装掉落到地板。

“阿潘!”胡英英惊慌大叫,抓起小洋装手忙脚乱包住徐爱潘的手腕。

赶到医院急疹室,包著伤口的洋装染红了大半,也不知道血止了没有。值班医师边处理边摇头说:

“年纪轻轻的,好好的干么想不开自杀!”

胡英英嘴快回说:“她不是自杀。她拆缝线,不小心割到手腕。”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原因更荒谬。

徐爱潘脸都白了,没力气反驳对方的话。她也不是存心要受伤,虽然值班医师没恶意,对方的话听起来就是不受用。

尽管是乌龙意外,无需费事的心理辅导,徐爱潘还是在医院待了几天才被放回家。伤口又直又深,差一点就割到动脉,存心自杀都没有这么干脆俐落和精准。

出院没两天,游利华电话就到。徐爱潘才发出声,她便劈哩啪啦说:

“阿潘,听说你割腕了是不是?你这个傻瓜!那样做不值得!”当头棒喝想喝醒她。

“你在说什么?小游。”游利华骂得又急又冲,徐爱潘一时反应不过来。

“谁啊?”胡英英从厨房端了汤出来。

徐爱潘朝她比个手势。游利华在电话那头冷静下来,说:“我在KK听他们传说你割腕自杀──”她顿一下。“真的吗?你怎么那么蠢!”

“没有。只是不小心受伤。”她不想大费周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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