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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20)



好不容易,终於将施玉卿送到家。临下车时,施玉卿顺口似邀请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要上来喝杯茶?」

「不了,谢谢。」

「沈老师就是这麽客气。今天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改天换我请沈老师。」

「不用了,施老师不必客气。」沈冬生心里一吓!一次就够了,还有「改天」?!

「那麽,晚安。明天见。」

「晚安。」

沈冬生礼貌地等施玉卿进了公寓,才飞快离开。

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九点多。此刻赶到咖啡店的话,约莫九点半,徐夏生还会在吗?她真的会等他吗?

他加快车速,抢过一个黄灯,心中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学生的星座分析、唐荷莉的懊恼抱怨、蔡清和说他发热病……

「算了!」他调转方向。徐夏生应该不会等他的,都这时候了。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的公共电话旁,打了电话给唐荷莉。第七章

因为前一晚灌了一肚子的咖啡,天蒙蒙亮了,沈冬生才睡著。但不到十点,便自动醒来,头痛得要爆开,电话偏偏不知趣的叫个不停。

「你还在睡啊?太阳都晒到屁股眼了!」他一接起电话,那头不由分说就劈哩叭啦大声嚷嚷起来。

蔡清和那个大声公!

「是你啊,老蔡。」沈冬生有气无力地,「几点了?」

「快十点了。」听他的口气要死不活的,蔡清和可怜说:「怎麽?昨晚搞得很惨是不是?对不起哦,没帮上忙。」

「还好啦,昨天喝了太多咖啡,天亮才睡著,头痛得要命。拜托你,帮我请个假。」

「不好吧?别忘了你可不是普通的上班族,可是在作育英才,伟大神圣的老师!像这样醉酒、酗咖啡、又翘课的,还像话吗?」蔡清和万分夸张。

「老师也是人啊。」沈冬生有气无力地回一句。

而且是最平凡不过的人罢了。七情六欲不少,鸡毛蒜皮的缺点一堆,他自己看得很透彻,倒是那些人硬要将这个职业、这个工作拱得成什麽有的没有的,好似多伟大。

「我看你随便吞颗头痛药,还是过来吧,省得别人说话。反正只要人过来,谁晓得你脑袋在哪里神游,叫学生自习就成了。」

这像为人师表该说的话吗?蔡清和倒是挺老实的——教书就是工作,工作就是那麽回事。难怪,沈冬生想,难怪他会跟他那麽合得来。

「好吧。不过,我上午有堂课,二年五班的,你帮我请个假,我下午过去。」

「什麽名目?宿醉吗?还是咖啡因中毒?」

「呿!」沈冬生啐一声。

放下电话,正想去冲澡,它又响了。

「喂?」他打个呵欠。

「啊,我是夏生,吵醒你了吗?」呵欠声不小,隔著话筒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冬生张到一半的嘴巴闭起来,但立刻又放懒,说:

「没有,我起来了。」心想,也好,让她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他不要她在心中制造一个完美非人的意象。

「昨天,呃,对不起,我没有等……呃……」她没有等到咖啡店关门,没有坚持最後那十几分钟。她担心後来他不知是否赶来了。

「没关系,我本来就告诉你别等我的,我原就有事。」他以为她没去咖啡店等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也好,同时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滋味,有些不舒坦。

「你……呃……你昨天……呃……」徐夏生的语气十分迟疑。她想问他昨晚是否去了,却又问不出口。

「什麽?」沈冬生又打个呵欠。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意,但他希望她知道,他也只是个吃五谷杂粮会呵欠会放屁排泄的通俗男人。

「没什麽。」徐夏生摇头,随即想到沈冬生又看不到,说:「今天上完课你有空吗?可不可以见你?」

「今天?你不是要上班吗?」

「我可以请假。」

「这样不好。而且,我今天也有点事。」他编个藉口。

「那……礼拜四呢?你有没有——」

「夏生,」没等她把话说完,沈冬生便打断说:「不好意思,最近学校的事比较多,所以没什麽时间。不过,你有空回学校来,老师还是很欢迎。」一下子又变成老师了。

这样也好。蔡清和说得没错,他在发热病,到此为止就好。

电话那头徐夏生沉默了。听出沈冬生婉转的拒绝,听出他清楚地在他们之间划了一条界限。

她想问为什麽,又没勇气问,一时之间受伤、自怜、难过、退缩的情绪纷扰出来;然後,她突然对自己生起气来。气自己的被动退缩,气自己的懦弱胆怯。

「夏生?」沈冬生继续维持距离,「不好意思,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到学校去了。有空再联络,老师一直很欢迎你们这些毕业的学生回来探望的。」

这样就好。夸父本来就不应该追日的;玫瑰也没有蓝的。

他吐口气,轻轻挂了电话。

※ ※ ※

「听说你昨天去约会了?沈老师。」才踏进办公室,都还没坐定,王淑庄脸上带著半嘲讽半暧昧的笑走近他。

沈冬生愣一下,目光转向蔡清和。蔡清和比个「不关他的事,他什麽都没说」的手势。他乾咳一声,乾笑说:

「没有。你从哪听来的?王老师。」

「学生都在传喽,听说女朋友都到学校来了。」

原来是指唐荷莉。沈冬生心宽起来。还好不是指施玉卿那回事。昨天灌了那些咖啡,到现在头还在痛。

「那些学生哪件事不传?」他说:「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

「沈老师受欢迎,学生才会对你的事感兴趣嘛!」王淑庄没有走开的意思。

沈冬生不著痕迹的站起身,随便抓些东西在手上,说:「这年纪的学生多半好奇,像到动物园看动物一样。」他笑一下,「等会有课,我先走一步。」

所以他怕到办公室,还是躲在美术教室泡筒咖啡,天下无事地太平。

还有十分钟才上课,学生都还没到。他照例泡了一笔筒的咖啡,边喝边苦笑,越觉得自己在喝毒药。

「你还在喝这个东西!」蔡清和大脚跨进来,「不都说头痛了?」

「是啊。」沈冬生看看他在喝的东西。「其实,我也不是顶喜欢喝咖啡的,但不知怎地,还是一直地喝。」

「人哪。」蔡清和挥个手又摇头。

「你下午不是有课?第一堂对吧?」

「迟到个五分钟,没什麽。」蔡清和习惯地又挥挥手。

沈冬生忍不住笑起来。学生如果有分好坏,他跟蔡清和可也是绝对成不了模范老师,恐怕还失格了。

「昨天到最後怎麽了?施玉卿到底找你做什麽?」蔡清和问。

「这个啊……」沈冬生露出个苦涩的、难看的笑纹。「她打算介绍她朋友给我。」

「吓!」蔡清和怪哼一声,「她怎麽突然关心起你的终身大事来?」跟著嘻皮笑脸说:「恐怕『介绍说』只是个幌子,她想推销的是她自己吧?」

沈冬生还是歪鼻斜嘴的苦笑。「这种话千万别乱说,要是被人听见就不好了。」说真的,他也有一丝这样的怀疑。但怀疑归怀疑,装作什麽都不知道还是最省事。

「後来呢?」蔡清和问:「你怎麽回她?」

「当然是婉拒她喽。」想起那件事他到现在还头痛。「送她回去时,在车上她还不死心地直提。」

「送她回去?沈冬生啊沈老师,你还当真护花到家!」

沈冬生露个「有什麽办法」的表情。

蔡清和一只手抱著手臂,一手支托著下巴,打量著沈冬生,揶揄说:「长得帅就是有这种麻烦,还好我长相平凡。」

「别再开玩笑了。」沈冬生没心情跟他抬杠,「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去上课了。」

「沈大爷心情似乎很不好。怎麽?谁开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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