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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12)



「走了。」他等著,等著徐夏生走向他。

她背对著他,没预警的,突然回头,将身上的风衣快速掀开,立即合上。

他吓一跳,险些叫出来,好像有种会窥见什麽赤裸的景象的感觉。

徐夏生笑起来,再次敞开风衣,白衬衫、牛仔裤,扣子一粒都不少。

「你哦!」沈冬生不禁摇头笑起来。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孩子气、顽皮、危险的举动。

是的,危险。怎麽不是呢?

「我一直都想这样做做看,一次也好。」她也笑。不笑的她,笑容变多了。

「为什麽挑上我?」他问。

「不为什麽。」她答。

因为他正好在这里吧?还是,因为是他?

下了楼顶,他们一直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肚子饿不饿?」他边打开车门边回头问。

「不饿。」她站著没动。

等他先上了车,她才移上前,跟著上车。

「好香。」车内的空气不怀好意地扑向她。

沈冬生愣一下,认出这是唐荷莉残留的香水味。出於下意识,他窥了窥她的表情。

她的神情如常,望著前面方向。

突然之间,他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了。

「夏生——」他应该告诉她的,他和唐荷莉。可是,要以什麽样的立场?他们,这算只是叙旧罢了,对吧?他要用什麽姿态告诉她呢?

「怎麽了?」发现他在窥探她,她转头看他。

沈冬生没回答。他发动引擎,车子滑入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周围被闪烁的霓虹和黑暗同时包围後,才说:

「我记得你喜欢蓝色对不对?为什麽?」

徐夏生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望著他。不,她从没有那麽说过。她是喜欢蓝没错,但她其实已经不清楚,她是先喜欢蓝色,还是他说她像一朵蓝色的玫瑰,她才喜欢蓝色的。

「不为什麽,就是喜欢了。」

就是喜欢了……那个尾音,带著奇妙的韵动,牵引得沈冬生不由得再次转头过去。

「总应该有个理由吧?」目光相对後,他又别开了。

「哪有可能什麽事都一定有一个理由的。」徐夏生转而看著窗外,对著玻璃说:「其实,有好些年我都不看夕阳了。」

「为什麽?」他又问为什麽了。他想他应该知道理由的。

她无声一笑,掩饰过去。

沈冬生不追问。还是别说破的好吧?看到夕阳,会让他联想起「夸父追日」,想起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她也是这麽想的,是吧?所以她才不说话吧?

进入闹区里,车子走走停停,考验著耐心。

那几年,偶尔夏日午后的蓝天,看著看著,总会教他有些微微的惆怅,想起她打阳光下走过的情景。

她留给他一种颜色的记忆。而今再会面,那印象还是不减;颜色尽管繁复,却只有一种,深深浅浅的蓝,夏日蓝,午夜蓝,惆怅的淡淡的一抹微蓝。

「送你一点东西好吗?」他靠边停下车,忽然脱口。

「啊?为什麽?」

「不为什麽。」

几乎是半强迫的,他毫不考虑的送她一瓶香水。带一种海洋气息冷香的味道。他喜欢那气味。

但为什麽是气味?

徐夏生看著他,在询问著。他看得出来。

不知道。他希望留给她一种香味的记忆吧。就好像颜色,他只要看到蓝色的映像,就会想起她。他要她往後闻到这气味时,就会想起这此刻,想起——他。

「好香。」她闻了闻沾在腕上的香气,然後将手递向他。

他跟著闻了闻她腕上的香气,记住了那气味。

「好香。」他望著她不笑的脸庞。

「谢谢。」她低下头。

凌乱的发遮掩去她半个轮廓,有一刹,真教他有个冲动,想去抚顺她那凌乱的发丝。

「为什麽这麽乱呢?」他忍不住。

「啊?」她抬起头。

沈冬生比比她的头发。

「啊!」她连忙伸手撩顺散乱的发丝。但它不听话。

「没关系,这样反而好看。」

说完他就觉得不该。

这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逾越。不该去逾越的。

「走吧。」他转身走开。

但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跟著。他停下脚步回头,却见她好好地跟在他身後。

「真的不饿?」他忽然地感到宽心。

徐夏生摇头。

「那麽……」

要做什麽呢?他拿不定主意。

再回头,却见徐夏生依然望著他。他忽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无法描述,也解释不出口。

无所谓了。什麽都好,就算什麽都不做也行。第五章

看过夕阳以後,沈冬生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受,彷佛他与徐夏生之间,有了某种关联性。就那般连系住了,切不断。可那究竟是什麽,他却说不上来。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份感受。

而所有的「感觉」,都不必然有它一定的意义的,只是抽象性的,毫无根据的存在。

他无法思索他和徐夏生之间的意义。太困难了。而且,太……为难。

「咔嚓。」他接换下一张幻灯片。

白幕上出现沉重诡异的抑郁色调,梵谷的「呐喊」。

「哇啊!」学生们发出恶心不安的骚动。

「安静。」的确是不太让人赏心悦目的画作。沈冬生比个手势,说:「你们看那意象多鲜明!仔细的听,仿佛可以听见画中人那沉默又高亢的呼喊——」

「老师,我们什麽也听不到啦!」後头几个小女生边说边笑,吱咯的挤成一团,窃笑声在黑暗中无尽的扩大。

「那是因为你们太吵了。」他在心中叹口气,切换下一张幻灯片。

下课钟声适时响起来。他舒口气,说:「今天就到这里,後面的同学请将灯打开。」

他边说边收拾东西,方才吱咯窃笑的小女生挤到他面前,盛放著一张张「发花」的脸,偷藏了五百块似的,话都还没说就先笑起来,掩著嘴说——

「老师,你是什麽星座的啊?」

「星座?」最近在女学生之间很流行这个的,星座、血型啦什麽的,他听了其他老师提过一些。

「对啊,老师是什麽星座?」

似乎是一种世界性的习性,这年纪的女学生说话时好似都要强调什麽般,总要加上一个无意义的语尾助词,听起来俏皮,但他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不知道。」沈冬生摇头。

「不知道?」小女生嘟嘟嘴,「那老师是几月生的啊?」

「二月吧。」他给个不确定的答案。

「哎呀!到底是几月嘛!」

小女生实在难缠,沈冬生暗叹口气,快快打发说:

「二月。好了,快上课了,你们赶快回教室去。」

「还有五分钟。老师是二月生的,那麽几号啊?」

又来了,乾脆胡诌一个。

「二月十四。」

「二月十四?」小女生惊呼一声,「情人节生的?真的啊?好罗曼蒂克!」

「好了。还不快回教室!」

「等等……二月十四……嗯,是水瓶座。老师你是水瓶座的!」

所以?有什麽差别吗?

「我跟你说,水瓶座的人……」

水瓶座的人怎麽了?沈冬生完全没听进去,思绪霎时走远,那麽她呢?他忽然好奇起来。徐夏生,她是夏天生的,会是什麽星座?

「……就是这样啦!」小女生拍个手。

沈冬生震一下,顿时怔醒,他暗暗嗤笑,笑他自己,竟想到那种无聊无意义的琐碎。

这工作就是这样,面对的人事物都单纯透了,单纯到无聊,甚至枯燥。

但哪个工作不是这样?日子久了,他已经很安於这样的环境、这般的气氛,美术教室这带点懒散、迷魅的氛围。

他已经无力改变,就这样,只能这样天长地久下去,就像他的感情……

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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