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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曼光转头漫望了那人一眼,默默接过水壶。像这种小细节,她母亲一直是很体贴的,不会忽略。若说这是温柔女人该有的“原味”,那么,她缺乏的,大概就是这样一味。她是粗心了一点,所以吧,比较不会惹人爱怜。但其实,如果有那样一个人对她那样疼惜,将最深刻的都给她,她也会以最柔情的爱怜他,把最炽热的还给他。
只是,那样一个人要何处去相遇?
“对不起,先生,帮你加水。”她动作不太纯练地在杯里加满水,小心地避开搁在水杯旁的眼镜,怕将它溅湿了。
那人似乎被惊动,身体震了一下收回呆怔的眼神。
她堆起笑,说:
“你的咖啡冷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换一杯热的?本店免费招待。”
“不用了,谢谢。这样好了。”他戴上眼镜,抬起头来,似乎试图想延开一个微笑,不过没有成功,气质显得冷。那声音也是略低充满磁性、金属冷的很男性的嗓音。
她心头凛了一下,不提防那种低温。而且,他也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很黑的一种棕色,几乎不透光。好似不论什么物质进入了那双眼睛,都会被吞没。
她随即转身。心头那一凛,只是短暂一刹时,却那么惊涛骇浪,拍岸轰石,轰隆的,天地浪流不安的鼓噪。
“对不起……”那人忽然叫住她。她只得回头。“请问你们几点打烊?”
“十一点。不急,你可以慢慢来。”她看着他下巴回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加了后面那一句,说完才觉得有些荒谬。
“不了,我也该回去了。”那人喃喃的。不像在对她说话,倒似自言自语。但他没有动,好像有什么不情愿。
江曼光没再停留,走回吧台,将水壶放回台上,对温纯纯摇头,表示不必再冲煮咖啡。正想开口,电话响了起来。
温纯纯接起电话,低声交谈了一会。听那内容,江曼光猜大概是席茂文打来的。果然,温纯纯挂断电话,说:
“你茂叔打来的。他说待会会过来接我回去。”
江曼光没表示什么,隔了两三秒,跳下椅子,边穿外套边说:“我也该走了。”
“再待一会嘛。等你茂叔来,跟我们一起回去。”
“下次吧。”她微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像在笑。想在席茂文来之前离开。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妈,这两天我可能会出去旅行,如果你打电话找不到我,不必担心。”
“旅行?怎么这么突然?你要去哪里?跟谁去?什么时候回来?”太突然了,温纯纯疑虑一堆,不放心。
“很快。”江曼光想了想,什么也没说。摆了摆手说:“那我走了。”
角落那男人正收拾了东西往吧台走来,要与她擦身,她没注意,漫不经心地转身过去。
“小心……”温纯纯在吧台后头紧张地呀叫起来。
太迟了。她那样漫不经心,无从躲避地和那人撞个满怀。
“啊……”那人轻呼一声,似乎也没提防到她的莽撞,手上的文件掉了一地,夹着的一个地中海蓝的丝绒盒咕咚的滚到桌脚边。文件夹锋锐如刀的塑边割擦过江。曼光的脸,在她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江曼光反射的捂住脸颊,闷哼了一声,忍不住叫痛,却不敢叫出来,怕温纯纯担心。
“对不起。”她忙不迭道歉,手忙脚乱地捡拾文件。一边草草对吧台比个手势,表示没事。
她把一堆文件塞给那人,跟着又蹲下去钻进桌子底下。
“曼光,你在做什么?”温纯纯看她做出奇怪的举动,轻呼起来。不好意思地对那人笑了笑,柔声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这孩子就是这么莽莽撞撞的,真是抱歉。”
“没关系,我自己也有不对。”那人微微颔首,像是接受了道歉,又一副不以为意。先前那望着两发呆的落寞感完全消失不见,不留一点痕迹,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神态从容且精采,连那双眼也锐利几分。
“喏,还有这个……”在桌子底下捞了一会,江曼光抓住盒子,狼狈地站起来,交递给那人。侧身站着,将完好的那一脸颊对着吧台。盒盖跌开了,里头躺着熠熠生辉的钻石戒指。
“哇,好漂亮。”温纯纯被钻石的光芒炙了眼目,低呼了一声,忍不住赞叹起来。
江曼光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倒不太骚动,也不是很明白它的价值。她对钻石的认识,仅止于镶嵌在黄金或红宝石旁,那一堆细细碎碎、看不太清楚面目的玻璃般的透明石子。可眼前那一颗好像不太一样,感觉好像很稀有,天地唯我独尊般的一颗独粒钻戒,浑圆而明亮,白金的指环、六爪镶嵌。
“好漂亮,要送人的吗?”温纯纯柔柔地笑着,亲切地问道。那笑容也显得没有太怀疑。从来宝石送红颜。
“嗯。”那人点头。“我下个礼拜就要结婚。”
“真的?恭喜啊。”温纯纯依然温温地笑着,笑得眉梢弯弯,好像银着也沾染了一些喜气。
那男的只是扯个嘴角,没有大欣喜的反应。
江曼光看看那丝绒盒,担忧起来。说:
“结婚戒指吗?那一定很重要喽。刚刚盒盖都跌开了,不知有没有哪里损坏?”
“没关系。”那男的表示没事,随便将盒子塞进口袋里。
“是吗?那就好。”她看他一点都不兴奋的样子,丝毫没有要结婚的喜悦。
他无意多寒暄,会了帐,礼貌地点个头,望了江曼光一眼,侧身往门口走去。但他似乎发现什么,回头又看着江曼光,像是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很轻微地,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那我也该走了。”江曼光对母亲挥个手,小心地不让受伤的半边脸颊被瞧见。
“曼光……”温纯纯还要挽留。江曼光假装没听见,快步逃了出去。
“呼!”逃到了店外,她总算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摸摸脸颊。
“好痛。”那股辣痛还没消失,伤口肿了起来。她沾口水涂在脸上,伤口遇水,辣辣刺刺的,火烧似的痛得很不干脆。
她一边叫痛一边很不卫生地往脸颊涂口水,一边往路口走去。路旁停满了车子,有的还很不客气地卡去了半条马路,她小心地绕过一辆白色的喜美,拐到人行道,视线跟着一拐,就看到那个人。他站在路边,像在等候什么,又像在发呆,整个人被浓郁的夜色吞噬,被黑暗所覆没。
“奇怪的人……”她停下脚步。刚刚在店里时她就觉得了,她好像在哪里看过似,那光景那感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蹙蹙眉。那种似曾相识偏偏又想不起来的感觉真不好受,脑中突凸一处疙瘩似,难受极了。她蹙眉又蹙眉,用力想了又想,还是想不起来。
“算了。”她放弃不再想,只是奇怪地又看那人一眼。
那人也看到她了。她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偷窥什么被发现般。她低下头,想等那阵尴尬过去,却不料那人竟向她走来。
“啊……我……那个……不是……”她有些慌,比手划脚,语无伦次地想解释。
那人走近她,根本没在听她解释,冷不防就伸手捧起她另一边脸颊,吐着冷冷的气息说:
“果然。”
“啊,什么?”江曼光听得莫名其妙。
“刚刚我弄伤了你的脸颊了吧,真对不起。”那人紧盯着她脸上的伤痕,皱起了眉。
“啊,不,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她乱七八糟的摇手,想躲开这种尴尬。
想想,被一个陌生又奇怪的男人捧着脸颊,那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是一件多别扭的事,她觉得全身的毛细孔都闭死了,简直快透不过气。
“希望不会留下疤痕才好,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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