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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童话(68)
作者:姜厌辞 阅读记录
言笑还想说什么,握住咖啡杯的手突地一紧,松开后,轻轻笑了声,“你是来试探我的对吗?那我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我不爱你弟弟了,所以我和他没有复合的可能性,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言笑的最后一句话,宴临樾没说,也没必要说。
在宴临樾的转述里,宴之峋想起一件久远的事,他被导师安排参加院里的手术技能竞赛,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当他是走后门才拿到的名额,只有言笑说:“谁要是骂你没能力,我就把他们……把他们……”
“把他们什么?”
底气不足似的,她声若蚊蝇,“把他们眼珠薅下来串成糖葫芦。”
宴之峋当时没太当回事,比起恶狠狠的威胁警告,这更像情侣间看似安慰、实则调情的手段,现在想来,她这句话里确实带了不少的夸张成分,但她想传达出的潜台词是认真的。
对于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她是真的动了狠心,哪怕一开始,最看不起他的人就是她自己。
宴临樾说:“我大胆赌了一把,赌言笑能帮你做出改变。”
宴之峋自嘲地扯了扯唇,“她都说了,她不爱我了,怎么会帮我?”
“但她对你还有认同感。”宴之峋不缺能力,不缺头脑,他缺的是信心,而这个,宴临樾爱莫能助,或许只有言笑才能带他找回。
宴临樾沉着嗓补充道:“认同感不比爱低一等。”
宴之峋想问,那你呢?你对我有认同感吗?
事实上,他真问出口了。
宴临樾自顾自敲出一根烟,含上,用晦暗不明的侧脸告诉他答案。
宴之峋嗓音低低哑哑:“我刚出生的时候,你也就六岁不到,但因为我身体不好,妈每天都会陪在我身边,忽视了你,换句话说,是我从你身上夺走了她的爱。”
虽然赵蓝心的爱只持续了短短几年,但也是掠夺。
“我以为你是恨我的。”他说。
宴临樾大大方方地承认,“那会确实是恨你的,不过等你开始恨我的时候,我就不恨你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总有人拿我们比较,而你总是不够自信。”
也是因为身体不好,宴之峋没法像宴临樾那样,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系统教育,他的起点足足晚了宴临樾两年,两年能改变很多东西,也能将人甩开一大段距离。
他总能听见周围的人拿他和哥哥做比较,比如:“老大五岁的时候就能背下一本医书,怎么老二还是什么都不懂,宴家这是出了一个天才和一个庸才啊。”
宴之峋就是从那天开始憎恨起宴临樾的。
恨得越深,他就越痛苦。
然而最让他感到绝望的不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赢不了他哥,而是他其实连跟他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敌视,对宴临樾而言,或许就是隔靴搔痒。
从宴临樾那回馈而来的无形蔑视就像病毒,源源不断地钻进宴之峋脆弱的皮肉,在里面汇聚、繁衍生息,渐渐变成一场不致命却难以愈合的慢性炎症。
时间再久些,它的内里开始溃烂,传来的痒意叫人无法忍受,他不断地用指甲去抓、去抠,自虐到遍体鳞伤,一面也不忘朝着对方实行超过敌视外更严重的伤害。
既然他不好过,那大家就都别想好过了。
他的想法如此简单又天真。
天真者无知无畏,除非迎来现实的当头一击。
直到前段时间的那场病,宴之峋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在梦境中想起了过去一些事。
包括他在承受宴瑞林苛责时,在一旁的宴临樾会故意惹宴瑞林不痛快,替他分担更多的火力。
宴之峋敛神问:“你为什么总要帮我?就算你不恨我了,你也没必要替我做到这份上。”
宴临樾停下吞云吐雾的动作,深深看他,叫他“宴峋”。
在整个宴家,偶尔还会这么叫他的,也只有他了。
宴之峋眼睫颤动。
“你从小成绩就好,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循规蹈矩、教科书式般的三好学生,相反你骨子里的逆反心理很重,至少要比我重,也比我更有反抗的勇气和精神。”
出于一次偶然,宴临樾是家里最早发现宴之峋逃课、打架的人,至于宴瑞林,他是从班主任那知道的这些,不可避免地勃然大怒了一回,当然他愤怒的点不是宴之峋自甘堕落,而是他的不良嗜好抹黑了宴家的形象。
听着宴瑞林愤怒到极点的指责,宴临樾只想捧腹大笑,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能做的只有将即将落到宴之峋身上的烟灰缸,引到自己的额头上。
宴临樾又换了个称呼,“阿峋。”
宴之峋怔了怔。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所以我不想你变成我这个样子。”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他轻轻掸了掸烟灰,“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逃出去。”
-
目送宴临樾的车离开后,宴之峋在原地发了会呆,然后掏出手机,鬼使神差般的,他在通讯录里找到言笑的新号码,拨了过去。
没人接。
第二通还是没有人接。
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他的耐心却是充沛到不可思议,每隔十分钟就打去一通,三小时后,进入耳膜的终于不再是一板一眼的机械音。
电话是接通了,但没人开口,等动车停到淮县站,宴之峋才开口,边走边说:“言笑。”
抛下这两个字后,他又没了动静。
“什么事?”
不知道电话产生了多大的作用,她的嗓音听上去异常沙哑磁性,音拖得也很慢很长,不见平日里快刀斩乱麻的暴躁脾气。
宴之峋不答反问:“你现在在哪?”
“我已经回去了。”
他哦了声,“那挂了。”
话虽这么说,他也没摁下结束键,而是等言笑那边主动掐断,才将手机放回兜里。
回到桐楼那会,整栋楼都是暗的,二楼客厅门紧闭着,他没有多想,回到自己房间,洗完澡后,莫名想抽烟。
他倚在窗边,刚将烟点上,眼皮一垂,瞥见二楼阳台上消瘦的身影。
不怕脏似的,什么都没垫就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装了几条金鱼的水箱,箱底发出幽幽的暗光,成为那处唯一的亮色。
宴之峋没忍住,叫了声:“言笑。”
朦胧的视线里,她抬起头。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
那其实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冬日夜晚,没城市那般奢靡,相反它冷清得过分,稍显不寻常的是下了点雪,雪花片片,纷纷扬扬。
他却好像误入了一场浮华。
第31章 她他
言笑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没一会, 脖子就开始酸痛,在她将脑袋收回去的前一秒,听见宴之峋的嗓音, 沉甸甸的,自上而下降落。
“你别动, 我下去。”
她原本就没打算离开二楼, 听他这么说, 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宴之峋的脚步迈得又快又轻,言笑还没回过神,他人已经到了阳台门边,低低看着她, 半晌才抬腿朝她走去,找了处空地坐下。
言笑露出诧异的神色,“你的洁癖去哪了?”
“特殊时候,特殊对待。”
“特殊”?
现在这情况特殊在哪?
言笑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刚才隔得远, 光线又昏暗, 她没注意到他额头的伤,等风将刘海掀起, 无处遁形。
血已经凝固成一团,模糊了原本的伤口,一时半会看不出究竟有多深。
言笑反应大了些, “你这额头又被你爸打了?他打你做什么?又觉得你让他在你那些牛鬼蛇神的亲戚面前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