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春山濯雪(24)
作者:今稚 阅读记录
傅真沉默不语。
但叶笃之也没打算要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之前有想拿绩点的试图走后门顶你的角,他知道了后,发了好大的火。他那样的身份,本来是不会在人前流露情绪的。可那天他情绪完全失控,看着也很憔悴……”
“这样啊……”
傅真其实已经听不清叶笃之在说些什么,艰难地挤出故作轻松的笑意,“那回头我可得请他吃饭,好好谢谢他。”
“没事的,你别紧张。我们本来就知道的,晏先生他很在意你。”
叶笃之以为她紧张,感慨地笑笑,“很久以前他就向我们剧社打听过你,只是当时你以让别人赴宴的方式拒绝了。”
“你说什么?”
电光火石间,傅真突然想起,大二迎新晚会结束回到宿舍后,舍友正在用她的书桌,还以约会为由,把她晚会上穿的赎罪同款真丝绿裙子借走了。
裙子还回来时,皱巴巴的,里侧还粘着白色的液体……
平地一声惊雷,傅真只觉得天旋地转。
第16章
除夕当晚, 傅真只吃了点百合银耳糯米羹,按照父母要求,给几个弟弟妹妹发完红包后, 便借口劳累回房躺着了。
好在大家并没有注意到她,提几句零点记得出来看烟火, 便丢开不管了。
这世间的吵闹向来与她无关。她现在身心俱疲, 只想清净地一个人呆着。
可窗外依然时不时传来楼下小孩子嬉戏打闹的欢笑, 夹杂着教人心颤的摔炮声。
傅真无力地蜷缩着。被子都没盖好。菲薄的肉粉色真丝吊带睡衣软软地包裹她柔弱的身躯, 美丽平淡的小凸脸神情恍惚,目光呆滞。
宝珠怕她饿着, 冲了碗姜撞奶,拿了些玫瑰草莓塔和无骨鸡爪端上来。
一抬头,顿时被吓了一跳。
傅真一动不动, 面容沉静得毫无生气,神似名画《水中的奥菲利亚》。
手机在旁边疯狂振铃, 但她没有知觉。
“姐你听下电话。”宝珠看不过眼, 开免提帮她接通。
对方显然很惊讶居然能打通,过了会儿才低低的说:“真真,新年快乐。”
温柔清和, 带点磁性, 语气是轻轻笑着的。
太过熟悉的声音。
傅真眼泪夺眶而出, 但身体却倔强地转向另一边, 拿脊背对着他。拒绝和他说话。
“你别不理呀。”
等了好久她都不开口, 晏启山也不恼, 还和以前一样, 笑着连哄带逗, “隔的这么远, 我也没法给你跪个搓衣板。”
傅真拿被子蒙住头。
晏启山嗓音黏黏糊糊的近乎耳语:“我都听不到你了。是不是正背对着我偷偷哭鼻子?转过来三哥亲一个好不好?”
傅真有了反应。转身摸到手机,把免提关了,“老不正经。我妹妹在呢。”
“把免提关了,有些话小朋友不能听。”他疏朗地笑几声,话锋一转,央求到:“宝贝,出个声好不好,三哥酒里被人加了料……”
闻言,傅真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新天地酒吧街那个穿三点式的女DJ,顿时警觉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在自己家里,”晏启山迷糊地求她:“宝贝,叫几声三哥听好不好。三哥难受……”
傅真脸红成虾子,蒙住头说,“你这人怎么能坏成这样啊。大过年的,为了这这种事买张新卡打电话。”
她把他原本的手机号拉黑了。他换一个,她就拉黑一个。一心划清界限 。
说着她又打算故伎重演。
“宝贝,别挂电话。”晏启山疯了似的,连求她都是满嘴荤话,“把腿张开好不好?”
傅真握紧手机,无力地应承:“好。”
……
末了,他说,“三哥爱你。你生气了告诉我,我任打任骂,但是你能不能别不要我。我真的舍不得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真从未见过这样黏人的晏启山,心中经年的坚冰汨汨融化成清渠小溪,奔涌向他。
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呜咽着哭出声来:“三哥,我好想你。”
“宝贝受委屈了,”他的声音隔着电话都听得出心疼,“三哥明天就去接你回北京好不好?”
这下傅真清醒了,她还有个小拖油瓶呢,她坚持自己回去,没被他缠得一时糊涂点头说好。
/
几日后,正月初四。
汽车碾过枝白路,满地白梅顷刻稀碎。只余裙摆在风雪中瑟缩飘摇。
身后刚好也是家馄饨店。
联系好的拼车迟迟不来,好不容易联系上,司机连连抱歉,说是,路上故障,还要再过一小时才能到。
傅真只得拖着拉杆箱,带宝珠先去吃一碗泡泡馄饨暖和一下。
宝珠学习成绩奇差无比,门门两位数五开头,会考全靠贿赂前排同学深度扶贫。补课根本补不进去。无奈之下,家里只能独辟蹊径,针对她的爱好和特长,送她去北京学影视化妆。
在傅真的建议下,放寒假前跟学校申请了“去外地专攻美术、文化课自己读”。
学校本就有这个惯例,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大手一挥批准了,让期中期末、会考高考回去考一下,保证学校会考通过率、高中毕业率,别弄成辍学少女就行。
一路上,宝珠如获新生,在空荡荡的山间巴士上叽叽喳喳原形毕露。
直到进了杭城路边小店,老板娘把泡泡小馄饨都端了上来,她还在念念有词地“姐夫长,姐夫短”,追着傅真要听她和晏启山之间的故事。
傅真不肯说,默默地啜着骨汤,冷了她好一会儿后,才温言软语纠正到,“你叫他三哥就好。不要一口一个姐夫。不然到了北京会让人笑话的。”
宝珠头摇成拨浪鼓:“不行啊,三哥是你叫的。我是他的小姨子,我怎么能和你一个叫法?”
“……”傅真被噎住了,思索了下,“那你叫他叔叔吧。”
宝珠正边喝汤边往手机呢,闻言噗嗤地笑喷:“姐,这是不是太怪了?要不要我改口叫你阿姨或者婶婶啊?”
傅真说不过她,停下筷子瞪她一眼,“总之,不管叫什么都不能叫姐夫。”
玻璃窗外风雪交加,热乎乎的紫菜虾皮汤格外鲜美温暖。傅真边吃边回了几个短信。隔了好一会儿,小馄饨和小肠卷都快吃完了,但车依然还没来。
傅真不免有些担忧,想打电话过去催一催。
“姐,姐夫姐夫姐夫……”不知道怎地,才刚安静了一会儿的宝珠,忽然抽风似的重新开始上蹿下跳地念紧箍咒,惹得店里其他旅客纷纷投来注目礼。
顶着周围好奇的眼神,傅真脸一热臊得慌,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上,“宝珠!不要乱叫。”
“哎呀,我没有乱叫。你看那里!”傅宝珠比她还急,一把扯过她,“姐夫来接我们了!姐夫,这边这边~~~”
傅真心跳停了一拍,连忙屏住呼吸,扭头顺着宝珠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穿一身黑,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正站在高大的香樟树下,边冲她这边扬起和煦的笑容,边脱黑色皮手套。身后停着那辆造型硬朗的黑色悍马H3。
车门是敞开的。里面摆着一束深粉色大花蕙兰,七七八八的Dior购物袋散乱横陈。她一眼就看出来,是那条梅艳芳同款酒红色无袖旗袍,亮晶晶地流淌着虚华落幕的哀伤。
傅真连包和手机都顾不上拿,跳下高脚凳,推开玻璃门,宛如一头小小的雌性梅花鹿,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生怕跑慢了就追不上蝴蝶似的,一路撒蹄子飞奔。
雪地里,晏启山拿着花,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她,一把将她拢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