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春山濯雪(21)
作者:今稚 阅读记录
表妹宝珠每次送饭都要劝,“姐姐, 你给他打电话嘛。我觉得他可喜欢你了。”
十几岁的小丫头,还以为喜欢就能在一起。傅真怕她耽于幻想,少不得敛容教她:“人与人之间淡淡的, 珍惜,寂静, 不要太用力, 茶凉了要懂得告辞。”
宝珠一脸难以置信,把手机举到她眼前质疑到:“姐,你俩这也能叫淡淡的?”
傅真瞥了眼, 诺基亚N95正在播一段视频, 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 周而复始, 看起来旖旎又悱恻。
视频里, 晏启山捧着她的脸, 旁若无人地亲吻。俨然血脉偾张热恋男女。
可他俩其实都没做过。傅真脸红了下, 按下暂停键,“……你还小, 你不懂。”
在控制不住表情前,傅真抢过手机,将人赶了出去。
傅宝珠跺跺脚,唉声叹气:“天啊,恋爱中的男男女女真的好矫情啊!”
当晚,她梦见自己窝在他怀里,对着炉火醉醺醺地喝酒。
她蜷缩成柔软的婴儿的姿势,再被他一点一点抚平,侵入,掀起浪涌。
可醒来后一模,枕边空空如也。
那股温暖干燥的鸢尾琥珀香是分别时他从身上沾染来的,已经淡得像幻觉。
她皮肤也是凉的,没有被抚摸过,只有身体潮热如将雨的夏季。
她已经习惯了被他压着抚摸、亲吻。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傅真毫无知觉地流着泪。心里挖冰淇淋似的强行挖空一大块,茫然间生出一点疼。
/
为了持续给电台音乐节目供稿,傅真回山后依然保持早起伏案的习惯。
忍着心疼,混沌地吃完自家做的包子豆浆没多久,奶奶再次上来敲门,说是村小的同学来找她叙旧。
“是王莉么?”她问了句。但奶奶已经走远。
她状态很差,还穿着睡衣,为了能见人,只能收拾一番。
还是来时的那一套,深枣红羊绒衫,黑色呢子窄背带裙。再涂点遮瑕,拍点粉饼,抹点香缇卡豆沙色。
因为怕冷,裹了条巧克力披肩,然后趿着棉拖披头散发匆匆下楼。
到了一楼,堂屋灰扑扑的,哔啵作响。火堆烧得极旺。左邻右舍围火坐了一圈,傅真一个也不认识。
隔壁李婶眼尖瞧见她,瞬间挂起近乎讨好的笑容:“哎呀,囡啊,回家这么多天总算下楼了,快过来吃烤番薯。”
“她读书人,和我们不一样的啦。”几个已经在本村结婚生子的村小女同学,抱着儿子,语气不冷不热的。
也有人真心实意夸奖:“傅真小时候就漂亮,现在长成大美女啦!”
不过,话题都没绕开繁衍那一套:“对啊,又漂亮又考得上北大,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娶回家做老婆哦~”
“……”傅真笑一笑,心理纳闷,到底是哪个要找她叙旧?
但奶奶出去择菜了,留下一屋子根本不认识的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活像五百只水鸭一起围着她嘎嘎嘎疯狂乱叫。
傅真僵着笑容,身心俱疲,恍然间不由想起——
跟晏启山一起出去时,她从来不用非得对谁笑,非得听谁说话。有些麻烦的社交,他会代为应付。
累了有他抱,气了有他亲,有成年人的需求,他说她还小,宁可帮她舔,也不真做。
在他身边,她只需要专心艺术和学术。
……
“哎,小真,你傻愣着干嘛?!”
突然一个粗俗的声音,炸雷般将她拉回现实。傅真循声看去,只见——
角落里,那个身形微胖,头发稀疏,大概只比她高半个头、左右逢源逗得满屋阿姨心花怒放的中年男士“丁来”,指着身边印着脏脚印的板凳,大剌剌地示意她,“赶紧坐下说话啊!”
这人是村里哪家阿姨的男客?傅真想不起,只能礼貌地笑笑,然后转身找了个干净的椅子,远远地坐着。
可没想到的是,她落座后,丁来立即连着椅子向她这边挪了挪,凑上来流里流气地往她胸口瞄:“在北大读书近况如何?你长得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有没有交往男朋友啊?”
傅真忍着怪异感,转身避开,平静地盯着篝火,一声不吭没回答。
气氛有些冷场,李婶见状,爽朗地哈哈哈高声大笑,理所当然地摆起她家长辈的谱:“依我讲,大学嫑谈恋爱。嫁的太远了不靠谱。”
“不是婶婶说话难听,北大也好,长得漂亮也好,最终都要靠男人吃饭。”
“听我一句劝,做女人眼光嫁不出去的。你要求放低点,在老家这边找个知根知底的老实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我们看着也高兴。”
傅真掐了一下手心,笑容消失,“我现在不考虑这些的。”
李婶见她不吭声,越发语重心长起来。
“嫑害羞啊。我看丁来老真很合适你。虽说他学历不如你,但是也有大专毕业。现在自己开了公司,在杭州市里买了套120平方的套间。”
“他主要人是老实人,自己不好意思讲,托我来和你讲。”
“他家里有钱,长得也帅,身高一米七也不矮,你俩个又是同一个村的小学同学,你钟意的话嫑不好意思。”
“你听婶婶的,趁春节两个人多约出去在一起谈谈看。反正快毕业了,合适的话,先订婚把小孩子生下来,毕业后再结婚也一样。”
傅真皱眉,冷冷的,淡淡的说:“我现在学业为重。”
“都大学了,可以谈了。现在大学生小孩子都可以。”满屋子都是说客,长大嘴巴一副要吃女人的样子。
“丁来和你年纪刚合适,还同一个村,知根知底多好啊。”
傅真气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奶奶始终没回来,同村远亲和邻居,还在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两家同一个村,不怕男人作法带姘头。”
李婶紧接着又下保证,“你只管放心,大家都帮你把他看着,”
“我谈不谈恋爱,”傅真震惊地回头,上下打量几眼这群人,“关你们什么事?”
李婶满不在乎地嗑了一粒瓜子,吐到火里,“真真,你不是嫌婶婶我多嘴啊。”
有个面相很凶的,打着毛线,接过话匣:“忠言逆耳,劝你趁年轻嫁个老实人,也是为你好。要不然,再等几年,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
“……”这一番话,就连向来势利眼重男轻女的王文静女士,都没对她讲过。
对傅真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在村小念完二年级后,就搬到杭州西湖区读书了。寒暑假都是在补课中度过,几乎没和村里人打过交道。
见她红着脸不说话,众人又一顿哄堂大笑:“我们把真真都讲得不好意思啦!”
李婶挥挥手,慷慨地表示:“没事儿,女人嘛,订婚后和男人‘同伴’过,就放得开了。”
傅真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这群父权、男权卫道士。
她不由想起晏启山来。三哥性情清高,人品贵重
,哪怕搂着她边耸'动边说荤话时,都不会这样粗鄙落俗。
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像晏启山这样的盛世绅士乱世君子是真的不多了。
傅真悲从中来。眉眼哀戚动人,有种柔婉可欺的美。
丁来看得咽了口唾沫,涎着脸半开玩笑地高声宣布:“只要小真愿意,我现在就把彩礼付了。我讲一句算一句,四十八万八一分不少,三金另外算。以后生了儿子奖五万!二胎再追加十万!”
他说话口臭,唾沫横飞的,似乎还想伸手楼她。
傅真屏住呼吸,不顾一切地跳起来逃开,结果脚下一绊,手被木屑划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