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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濯雪(135)
作者:今稚 阅读记录
程先生比周小姐大二十岁,建国前夕,作为汉奸死在了上海。泰晤士报红色记者哈里森在人山人海的刑场拍下程先生满脸笑容,充满希望的表情。
开枪前,哈里森趁乱问程先生,你还有遗憾吗?
程先生留下最后一句话:帮我告诉周小姐,黎明来了,替我好好看看新的中国。
后来,那一次行动取得了成功,但程先生永远倒在了黎明前。
建国年后,程先生被平反。
周小姐怀着孩子,无数次心灰绝望,但每次撑不下去时,都能梦到程先生抱着她说,我并没有离开,我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好好完成理想,带大我们的孩子。
周小姐最终撑了下来,但从没亲自带过周韵仪,也不许叫妈妈,打起孩子来几乎是虐待,嘴里骂的话
更是歇斯底里,每次都以“你为什么不去死”结尾。
这一切都是晏启山在外婆去世后,翻看日记和书信知道的。而且夹带在书信里的,还有一个秘密:周韵仪是周小姐执行任务时,被强迫,怀上的孩子。
不过,他把那个秘密烧掉了,他会永远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这样,周韵仪女士就可以永远以自己是程先生遗腹女为荣——其实周小姐也是一次次这样骗自己的,骗所有人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地以程先生遗孀、爱妻自居。
甚至,程公馆也不是嫁妆,周小姐并没有和程先生办过婚礼,它是程先生留给她的遗产。
特殊时期,房子曾经被查封过,还回来后,里面最后一丝关于程先生的痕迹也没有了。为了不让它再次变成烈士博物馆,她对外谎称是自己的嫁妆。
说实话,小时候他一直以为他以为周小姐怀念的是民国时奢靡的贵族生活,毕竟民国时,约大是排名第一的大学。
而且约大作为一所教会大学,它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是家学渊源的名流遗贵子弟,周小姐曾祖父是晚清洋务大臣,从小是学校里众星拱月的一枝花,有过一段贵族小姐的生活。
新的中国虽好,周小姐的确有千百种理由,怀念民国的生活。
直到他18岁那年,周小姐得了阿茨海默,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忘记了时代洪流,也忘记了所有人,每天和小姑娘一样,执拗地倚着程公馆的门,等程先生回家给她做西湖醋鱼。
那时他年少,直接以为周小姐可能真的只是想再尝一尝程先生做的醋鱼,每天依样画葫芦做给周小姐吃。
直到如今他才终于顿悟,周小姐怀念的是和程先生相爱相守,山盟海誓的那三年——而且,那不是三年,那是她的一生。
……
晏启山一路沉思,一路品尝“美味”杭州小吃,傅真窃笑着打趣他:“怎么样,好吃吗?”
晏启山垂眸冁然而笑,“只要和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好吃。”
傅真看出他有心事,温柔黏糊地抱住他胳,“我们回家吧,我给你做更好吃的。”
但晏启山半道上还是绕去杭州大厦,买了傅真最爱的零食饮料,口红香水丝巾等。
回到程公馆后,傅真忽然转身扑进他怀里,踮脚轻轻抚摸他头发,“哥哥,我唱惊梦里的《步步娇》给你解解闷吧。”
晏启山被她小孩学大人一样的动作逗笑,欣慰地说:“好,会安慰人了,哥哥没白疼你。”
“那我便清唱几句吧。”傅真拉他坐在沙发里,自己退开几步,捏了小云手,“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晏启山民国公子哥似的,姿态优雅矜贵地斜倚着沙发,满心满眼全是她,右手也自然地垂落膝上,跟着她的节奏,懒洋洋地打着一板三眼。
一阕曲子词,短短三分钟。晏启山果然心情豁然开朗。
傅真事后也没问他为什么会整个人忽然灰了一下。只是走过去,黏到他怀里撒娇:“哥哥我累了,你抱我一会儿。”
晏启山喉咙里“嗯”了声,抱起她,直接在沙发里缠绵痴迷地做了起来。
幸好高汤、火锅配菜什么的早就拿出来准备好了。
夜幕降临时,他们云歇雨收,简单收拾后,打开春节联欢晚会当背景音乐,壁炉前相对而坐,咕嘟咕嘟煮火锅、喝小酒。
傅真怀着孩子,晏启山没让她真的守岁,在十点半就提前把烟花给放了。
烟花呼啸着在夜空中散落漫天星辰,傅真双手合十,仰头虔诚许愿:“祝三哥和我,健康顺利,平安喜乐,阖家团圆,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
晏启山什么愿望也没许,只是从背后拥住她,在她耳边无限温柔地剖白:“我爱你,不论我在哪里,我这颗心永远在你这里。”
傅真以为这是一句吉祥话。
第101章
正月开岁, 要吃浓油赤酱的冬笋肉丝炒年糕,讨个年年好节节高好彩头。
但傅真想吃完全原汁原味的米香味年糕。
因此,晏启山把年糕切段蒸熟, 准备了桂花蜂蜜,油焖冬笋, 清炒山苏叶、橙香煎扇贝柱、蜜糖鸡汤。
蜜糖鸡汤是他从傅真那里学来的快手汤。
为了做这道汤, 他一大早就起来, 鸡翅根反复用滚水洗去血沫, 花香菇胡萝卜切块,和老姜红枣一起丢电饭煲里, 淋勺甜米酒、槐花蜜,撒点盐,加矿泉水按下精煮键就没管了。
出锅后, 因为没加香辛料,鸡汤而且没有香料味突兀地喧宾夺主, 吃着特别清淡、鲜甜、滋润。
山苏叶是很贵的蕨类植物, 偶尔间买到的。傅真觉得它丰厚的肉质有点像新鲜海带,口感脆脆的非常清爽。
油焖冬笋浸润猪油酱油白糖的精华,但煸得很干, 既保留浓油赤酱咸甜口味, 又不会吃到满嘴油, 晏启山没撒葱花放放肉, 傅真给予高度好评。
“哥哥, 跟我在一起, 你都被迫进化成米其林大厨了。”
晏启山拿橙香煎扇贝柱堵住她嘴, “瞎说,哥哥明明心甘情愿是为爱修厨神道。”
这扇贝柱是晏启山特意早起去超市买来给傅真补充低脂高蛋白的, 和其他菜品相比,它是早餐里做法最复杂的一道菜。
雪白晶莹的进口带子,在橄榄油黄油、红葱头盐白胡椒、橙汁葡萄酒柠的作用下,两面完美焦糖化,每个上面都堆了鲟鱼子酱,傅真一口咬下去Q弹、鲜甜微咸,超级满足。
“我宣布你就是我的专属厨神。但是切记‘修厨神道’这种话只能对我说。”
因为今晚要回北京,那碟只被晏启山蘸过的桂花蜂蜜被傅真冲矿泉水喝掉了。
饭后,晏启山叫了几个钟点工阿姨过来洗衣服,搞卫生,帮忙收拾。
傅真不放心把家里完全交给别人,拿抓夹固定了一下头发,坚持亲自归整私人物品。
晏启山拦住她不让,“你坐着,我来吧。”
傅真谆谆叮嘱:“那你现在上去把卧室里的珠宝首饰放保险柜锁好,衣服放杭州不带回去,烘干后记得收到衣帽间里。”
他俩平时不怎么收拾,卧室和衣帽间散落了大量贵重物品。防人之心不可无,要不然钟点工拿了东西直接消失会很麻烦。
遇到她之前,晏启山老丢东西,而且他也不在意。她知道后,觉得很肉痛。
杭州这边空气好,越南回来后,晏启山计划依旧住程公馆,所以他收拾房间就只是到处随便扒拉几下。在他无处不在的“监督”下,几个钟点工麻利的收拾停当。
过年挣辛苦钱的人都不容易,傅真把不带走的面包甜点、生鲜食材全分了下去,几个钟点工惊喜之余,千恩万谢地离开。
中午酒店吃饭休息,傍晚航班落地北京,他们直奔京云缦府去吃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