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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濯雪(11)
作者:今稚 阅读记录
叶笃之真“啊”了下,满脸不解,“抱歉我可能没明白你的意思?”
傅真心里一慌,转头看晏启山。
晏启山眨眨眼睛,对傅真抱歉地一笑,“这几天忙忘了,回头我让老刘跑一趟,把单子送过来。”
“……”傅真深感丢脸!闷头狂走,不想和这人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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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剧社众人的注目礼出来后,雪势猛烈,满城青松落色。
门卫值班室播着CCTV-13,隐约能听见新闻说,今晚是2007年最大的一场雪,西湖冻得结冰了,提醒节假日出行的朋友注意保暖。
望着剧院门口三三两两拿着卡片机到处拍照的大学生,晏启山这才想起,原来公历年关将近了。
身边这位不也是大学生么?于是,他扭头问傅真:“元旦了想去哪儿玩?”
傅真略一犹豫,摇头说:“我得准备论文。”
晏启山沉吟片刻,紧接着提议,“那出去吃顿饭?素斋,日料,法餐,意大利菜,喜欢哪个?”
傅真不为所动,拒绝得很干脆:“我吃沙县就好。”
晏启山揽住她,不赞同地笑了声:“过年吃沙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寒碜人。”
傅真停住脚步,面朝夜幕下风雪连天的城市,平静地笑笑,“就这一秒钟,有人挨饿受冻,有人穷困潦倒,有人风餐露宿,吃得起沙县已经很好了。”
晏启山终于觉察不对,伸手拉她胳膊,纳闷地讪笑:“怎么生气了?”
“没有生气。”傅真避开他眼睛,转向另一边假装看风景,“只是羡慕三哥矜贵人,不知道我们升斗小民生存艰辛本就是常事。”
晏启山是真的没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的问题,揽住她笑着低头哄到,“是三哥的错,三哥是个坏人。”
傅真抬头看他。他灰色的瞳孔倒映着她失态的表情。
她有些愕然自己的失态,猛然想起导师曾讲——
有些人你觉得他愚昧落后不可理喻,可对他自己来说,那是他祖祖辈辈艰难生存的经验。有些人你觉得他矜贵奢靡不接地气,但其实于他而言,那只是寻常的生活,生存的必需。
每个人的三观从来都不是孤立形态,生活圈层、家世背景、教育经历是它的来路,而由此辗转发展的、未知人生轨迹,便是它去处。
——要以平常心待一切人。
——这“一切人”里,既包括他人,也包括自己。
然后,她又想起中国有句古话,富贵三代才懂吃穿,五代方知文章,五代之后,才能教养出真正的贵族。
眼前这个男人,住在高阁里,从没接过地气。
是她自己,为那春色般的眼神,为那从容淡然的风骨,在这场相处里有了痛觉。
人总是要活在现实里的。傅真决定借坡下驴,叹口气,半开玩笑地说:“我想,其实错的是我,我是个心思复杂的女学生,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认识我。”
晏启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烧尽的沉香灰。
傅真受不住这样的凝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挑刺寒碜不寒碜,吃不吃沙县。在现实面前,形而上的正义什么都不是。
按照小说桥段,那些惹恼金主的金丝雀,这个时候该软下身子道歉了。
傅真打算依样画葫芦,学着点。
然而,晏启山却忽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真真,能认识你,我永远不会后悔。我只怕你嫌我居心叵测,年纪又比你大太多。”
很多人惊呼着举起手机。
但傅真顾不上那么多,伸手拥抱他,仰头,闭眼,淋着雪热切地与他缠绵接吻。
飞蛾扑向火时,其实不会觉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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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晚开始,除了偶尔去彩排话剧,他们几乎随时随地黏在一起。
在晏启山的坚持下,傅真飞速地习惯了窝在他怀里,一部接一部地看电影。
其实一开始她很紧张,晕乎乎的根本什么也看不进去。到后来,如果开了投影机晏启山还没过来,傅真甚至要喊他
赶紧过来当人肉靠垫。
倒也不是她这么爱看电影。而是她申请了CU东亚研究人文方向,UCLA东亚艺术电影研究,以及Yale东亚电影和戏剧研究……
这些学校,除了常规的绩点之类的要求,有的学校还规定要在申请材料里附加一篇研究方向的英文论文。而且,研究计划和个人简述不投导师所好,被刷没商量,不大量看书看剧刷片根本完不成。
影视剧嘛,难免有少儿不宜桥段。
晏启山笑言,没想到看电影这么浪漫的事,居然能变成煎熬。其实傅真也觉得煎熬,有几次她都清晰地感觉到了他那里起来了……吓得他俩谁也不敢动。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擦枪走火。
不过他也不老实,趁搂一块儿亲嘴的档口,该摸的不该摸的没少摸,还不忘评价她“怎么这么大,哥哥怎么把持得住”。
该夸他君子,还是流氓?
傅真拿他没办法,干脆心生一计,穿个紧身吊带裙大跳摇摆舞。把他折磨得整宿失眠。然后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在他耳畔咿咿呀呀地开嗓,不让他睡。
反正俩闲人,不上班不上课,谁怕谁?
晏启山生气地抓住她,搂紧了,隔着她那片薄薄的蜜桃派实弹军事演习了一回。
傅真从此不敢作妖,见了他都不自在!
想起他那种嗓音和眼神,她就脸红成虾,整个人烧得发软……傅真好恨自己不争气,忿忿地指着他骂,“你这专门欺负小姑娘的老男人!”
晏启山有时候挺混的,毫不客气地揭穿她,“老男人怎么了?你明明很愿意被我欺负。”
不得不说,他掌握人心确实有一套。傅真只能掩面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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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打闹中匆匆过。
期间傅真在洗手间接到家里打来电话。说是,因为新闻说雪灾会持续很久,所以表姑邀请她去家里住一阵子。表姑是“学得好不如嫁得好”谬论的拥护者。
傅真敬谢不敏,直言多年没联系突然主动献殷勤肯定非奸即盗。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不但爸妈轮番打电话骂她,口口声声“亲戚不会害你”,就连奶奶、弟弟也来劝她“去一趟又不会怎么样”。
她坚决不去,擦擦眼泪挂了电话,然后骗晏启山说是被电影感动哭的。
晏启山没有追问,抱着她没说话。
转眼,日历撕到了最后一页,12月31日,距离元旦仅剩几个小时。
傅真打算自己做晚餐。
但晏启山拎起她的外套,招呼她,“别麻烦了,带你出去吃,顺便见见朋友。”
他的朋友都不是等闲之辈,傅真眼睛一亮,蹭蹭跑过去挽住他,笑问:“什么朋友啊?”
第8章
面对傅真充满求知欲的追问,晏启山拿大衣将她一裹,霸气宣布:“小孩儿精力过盛了?那今天我们走路去吃饭。”
“嗯,三哥的确精力过剩,”傅真举欣然同意,微微一笑,“难怪每天晚上都要偷偷冲澡。”
“……”
晏启山完败。不自在地轻咳了下,看都不敢看她。
得亏正值晚高峰,路人全都行色匆匆,谁也没闲功夫驻足偷听,否则真的会社会性死亡。
傅真见好就收,垫脚凑到他身边低声说,“其实昨晚我也睡不着。”
晏启山笑着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儿。趁人不注意,偷偷香她一口。
傅真大窘,连忙警惕地环顾四周。
此刻夕阳已经西下了。放眼看去,朦胧雾色中,杭州满城霜雪浮光跃金,车如流水马如龙。
寒冬难得见落日。
他俩相依偎着并肩而行,脚下稍一用力,积雪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傅真默默踩着雪玩了会儿,重新旁敲侧击起来,“三哥,待会儿到底要去见什么朋友啊?”
一面套话,一边还仰头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模样活像掩耳盗铃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