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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下雪的冬天(133)

作者:狐言先生 阅读记录


梁幼喃回头看了眼客厅桌子上的缺口鱼缸,两条金鱼在水中灵活窜游。

“别再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了,今晚我给你煮鸡丝粥吃。”

梁幼喃点头,心里却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个梦。

她总觉得梦见金鱼的死亡是不好的预兆。

还记得第一次养金鱼的时候,那两条金鱼一条接着一条地死亡,在金鱼都死掉之后,她生病离开了程小山。

现在她竟开始惧怕金鱼的死亡。

…………

那一场荒诞的金鱼梦之后,梁幼喃几乎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坐在鱼缸前发呆地看着鱼缸里的金鱼。

有时候一看就会看一整天。

一天程小山下班回家,一进门就又看到梁幼喃静悄悄地看着鱼缸,目光一瞬不移。

程小山抱了抱她,让她别看了,说看久了眼睛会酸。

梁幼喃却摇头:“我怕我不看着它们会死。”

程小山笑得温和如微风:“它们好好的,不会那么容易死。”

梁幼喃扔摇头,笃定道:“会的,它们会死的!”

说完,梁幼喃继续盯着鱼缸看,执着的目光聚在水里游泳的金鱼身上。

程小山望着梁幼喃,不禁微怔了几秒。

自从孩子没了之后,梁幼喃整天都神神叨叨,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乐话,整个人呆呆的,还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会哭。

现在又每天没日没夜地盯着鱼缸看,患得患失的样子让程小山很担心。

程小山觉得梁幼喃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于是和莫栩栩说了这些事,让莫栩栩有空多陪陪她。

莫栩栩说来就来,提前把年假给休了,专门陪在梁幼喃身边。

梁幼喃却怎么都情绪不高,一天下来几乎都是蔫蔫的,甚至乎莫栩栩还发现梁幼喃出现了幻觉。

梁幼喃说看到窗外下起了雪,雪中深处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棵茂盛的樱桃树,结着红当当的樱桃果实。

莫栩栩看向窗外,外头什么都没有,只有城市拨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天气艳阳高照,更不可能下雪。

莫栩栩后背生出寒意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梁幼喃,说:“你还看到什么?

梁幼喃摇头:“只有山和一棵樱桃树,还有下雪,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莫栩栩抿紧唇,手心沁出一层细汗。她转头就联系了自己一个当医生的朋友。

…………

晚上的时候,莫栩栩送了梁幼喃回家,守在她床边,一直到她睡着。莫栩栩还联系了程小山,让程小山马上回家,有大事要说。

莫栩栩强调这件事是关于梁幼喃的。

一听是有关于梁幼喃的事,程小山立马赶了回来。

回到家,程小山就见莫栩栩惆怅忧郁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程小山:“樱桃呢?”

莫栩栩扬了扬脸:“在房间睡着了。”

程小山先进房看了眼,确认梁幼喃安然地沉睡着,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他俯身亲吻了一下梁幼喃的额头,帮她掖好被子,这才走出房间。

他来到客厅问:“你刚打电话来说有什么事?”

莫栩栩把梁幼喃的病历报告递给程小山:“这是我今天陪她去医院的结果,中度抑郁,另外,她的病好像有复发的征兆了。”

程小山边听边翻看着病厅,脸色渐渐沉下来,眼神一寸一寸变冷。

莫栩栩咬牙道:“你先别担心那么多,一切会好的,现在你要多陪她,另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程小山嗯了声,说:“谢谢你了今天。”

………

梁幼喃确诊抑郁症之后,她自己倒没什么太大的情绪,仍然淡淡地,没有一丝波澜。

程小山每天都守着她,喂她吃药,陪她说笑。

梁幼喃却总是不说话,也不笑,就算是笑了也是勉强的样子,皮笑肉不笑。

后面,梁幼喃开始把人和时间给认错。

她会喊错程小山的名字,会以为现在是在南州而非北宁,还说现在是高中,吵着嚷着说一会儿要考试。

程小山一遍又一遍地告知梁幼喃现在的情况,说他是她的男朋友程小山,这里是北宁,现在已经不是高中生了。

尽管当时的梁幼喃听了程小山的话,但她总是在第二天一觉醒来就问:“下节课是语文还是数学?”

最让程小山绝望与心碎的是到了夜里,从梦中惊醒的梁幼喃总是泣不成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时候还会幻觉疼痛,整个人缩在床上打滚。

程小山紧紧抱住梁幼喃让她冷静下来,言语温和地安慰着她。

梁幼喃满脸泪痕地仰着头,捂住腹部,哽咽地嗫嚅:“我真的好痛,怎么办,救救我。”

她感觉到腹部有一种下坠的疼痛,又有时候觉得是有绞肉机在腹部产生撕裂的痛感。

她冷汗涔涔,浑身颤栗,哀求低吟的声音不绝于耳。

程小山心痛欲裂地抱紧梁幼喃,只能一遍一遍地没事了,不痛了,有他在。

程小山耐着心去哄梁幼喃,安慰她,让她平息下来,最后再次陷入睡眠当中。

这样的情况多了,久而久之,程小山身心俱疲,心里头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那天,程小山无尽怅然地站在阳台吹风。

入秋后,北宁的晚风带着秋霜白露的凝重,凉丝丝地袭面而来。

程小山在风口处站着,吹久了却不觉冷。

只见他眼睫微抬,迎着夜露深重的晚风,渐渐地红了眼睛,溢出眼眶的滚烫泪水划落冰凉的脸颊。

那样触感如此的真实却又割裂。

程小山微仰着头,心不知是哭了还是风沙迷住了眼睛。

天上的月光迷朦微弱,尽管晚风吹散了堆积的乌云。

梁幼喃走房间出来,远远看着阳台处程小山的背影,随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程小山耳尖,捕捉到幼身后细碎的脚步声音,下意识抬手擦掉眼泪回了头。

只见梁幼喃平静地看着面容憔悴颓唐的程小山。

她微蹙着秀眉,淡淡道:“是不是累了?”

程小山故作轻松地咧嘴笑:“还好,还好,不累……你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梁幼喃一动不动,没有要回去客厅的意思。她不相信程小山说的这些话。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什么都清楚。

今天是她这些日子来少有的清醒。

“小山,今天我是清醒着的。”梁幼喃说。

“你每天都清醒呀。”

梁幼喃摇头:“不要骗我了,我都知道的,这些日子我总是胡言乱语,把很多人和事都搞乱认错,我还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

“我不仅梦到金鱼会死,我还梦到山倒塌了,樱桃树枯萎了。我还梦到南州下大雪了,很大很大的雪,大到雪都能淹没整座城市。我还梦到自己死了,死在一个暴雪的天气里……”

程小山制止住梁幼喃,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梁幼喃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我每天都有吃药,但我发现我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好怕我会一直在现实与幻觉之中生活下去,我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不会的,你只要按时吃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程小山笑着说,说话间还抬手给梁幼喃擦了眼泪。

梁幼喃呜呜咽咽起来:“我听人说,疯癫一辈子的人会有死之前那几天清醒过来,这是回光返照……”

程小山一把将梁幼喃拥入怀里:“你不许说这些话,你好好端的不可能会死。”

梁幼喃轻笑了笑:“是啊,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死,除非我自己杀了自己!”

这话像一股森然的寒气从脚底涌上心间,程小山怔在原地,心里头生长出无边恐惧与幽寒。

他从没对生死与未来这样畏惧过,但那一刻,他无比畏惧,像是五感痛失,看不见,听不到,闻不着,喊不出,摸不了,仿佛他与世界万事万物失去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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