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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工作之后的晚上去学校接她下课,她排戏排得太累了,就在后座睡着了,他会把车开得特别的平缓,车子从海淀区一直开到中央商务区,金宝街高楼林立,霓虹灯五光十色地映照在车上。有一次黄西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她用一支口红在他的车窗上写字。
到家时他把她抱出来,转头看了一眼车窗,看到她在车窗上写了一句:“北京,让我与你所有的灯光干杯。”
那是他们相爱过的北京。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他曾经用命去刻意遗忘的那段日子,原来竟是他荒唐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了机会。
赵平津凝神再望出去,她的身影已经在路的尽头消失了。
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略微一抬手,手指在车前一按,暗灭了车灯。
眼前的路一下全黑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他在黑暗中抬手捂住了脸。
【第一册 完】
第10章 番外 一月八日没有雪
夜深了,院子前一盏昏暗的廊灯,一束窄窄的光线投射在屋檐下。
石条台阶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警卫员十二点刚换过一轮岗,每隔一个小时,就重新在大院里巡视。
从大门的警卫室看出去,胡同里头,几间深宅大院,都是黑黢黢的一片。
警卫员小武今晚当班巡逻,刚刚撒了一泡尿,瞧了眼墙上的时钟,披着军大衣抖抖索索往外走,踏出门,一片雪花飘到了鼻尖上,立刻融化了。
霰雪纷纷,偏又下得寂静。
这天儿冷到骨子里了。
小武远远看到院子里门前蜷缩着一个黑色的影子,神色一凛,立刻警戒地放慢了脚步。
手电筒的灯光一扫而过,警卫员紧绷着的心头骤然松懈了下来,小武踩着碎雪大踏步走上前去,靠在台阶上的人依旧丝毫不动。
警卫员俯身扶了扶人影的肩膀:“舟舟哥?怎么坐这儿了?”
赵平津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
警卫员走到屋子前敲了敲窗户:“阿姨,舟哥儿回家了,赶紧开门。”
保姆阿姨在暖烘烘的炕上打盹儿,闻言立刻惊醒,踮着脚匆匆忙忙走出来打开了门,看了一眼坐在雪地里的人,黑色大衣下雪白的衬衣领子,围巾手套都没戴,立刻哎哟一声,赶紧地过来扶他:“我的心肝儿,冰天雪地的,你怎么就坐在地上?”
赵平津抬头笑了笑,眼前看不清人,想说话,却发现嗓子里完全发不出声音来,他顺着那一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一路勉强将车开了回来,下了车从胡同里走进院中,走着走着再也没有了力气,依稀记得最后只好沿着台阶坐了会儿。
坐了多久都不知道了。
保姆伸手替他将身上一件被雪水浸透了的外套脱了,推着他进去换身暖和衣裳。
赵平津换了衣服走出来,保姆阿姨已经拿了热毛巾,一条递给他,一条拿在手上,拉着他的手替他擦着手心,一边递热茶上来。
赵平津是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低着头任由保姆伺候,只觉心口窝着一团寒冰,一阵一阵的刺疼。
他扬手喝了半杯热茶,将杯子递到老保姆的手上:“您早点休息,我上楼了。”
赵平津低着头,一级一级楼梯往上走。
上到二楼的转角处,他直觉地抬了抬头,眼前有点重影。
他母亲周女士穿着丝绒睡衣,站在楼梯的走廊处,定定地望着他。
赵平津仰面扯出一个笑,依旧徐徐的,走到了楼上,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贯的笑意盈盈:“周老师,还没休息?”
周女士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纵然深夜两点也没法松懈她在这个家的威严:“家里头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你非得深更半夜搅得全家不得安宁?”
赵平津依旧笑嘻嘻的:“我这又不是存心的,晚了点回来,谁知道阿姨还没睡。”
周女士皱着眉头:“你如今是愈来愈胡闹了。”
赵平津上前搂住他妈,将她往她屋里头送:“您睡吧,我好着呢。”
周女士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半是警示半是劝告:“舟儿,你要再这么继续犯混,迟早得出事。”
赵平津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那一丝笑容模糊难懂,转瞬即逝,他仍是客客气气地扶着周女士的手臂:“您放心,事儿到而今,再没比今天更干净的了。”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说得字字清晰,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痛楚,周女士怔住了几秒,凭着一个母亲的直觉,抬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色。
他回得太晚了,夜熬得多,脸色苍白,他仍然是笑,她一贯骄纵到没边儿的儿子,今晚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失意。
赵平津替她推开了房门,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
“舟儿。”周女士不放心。
赵平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楼梯旁,听到他母亲唤他,抬手按在了扶手上,回头望了望她,唇角抽了抽,露出一个面目模糊的笑:“妈,我爸当初,是不是也像我这么懦弱?”
周女士脸色倏然一变。
赵平津笑着,却不再说话,径自楼上去了。
新年过后第三天。
假日刚过,路上特别的堵,夜里八点多,方朗佲今天下班迟了些,妻子有孕在身,他基本每天都按时下班陪她。
小区的车库里头,几辆车堵在门禁处,前面一台熟悉的黑色车子。
方朗佲按了下喇叭。
前头那车后视镜里人影一闪,驾驶座上的人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臂冲着他挥了挥手。
方朗佲在车库里停了车,回头,赵平津正从车上下来。
方朗佲乍然看到他,差点愣了一下,天气这般的冷,赵平津一袭黑色大衣,里边只穿了件灰色格子衬衫,人显得格外的瘦削,方朗佲回过神来,笑着搂住他肩膀说:“好一阵子不见你小子了,新年躲清闲呢。”
赵平津笑了笑:“哪能啊。”
两个人走进客厅,保姆迎上来招呼。
方朗佲说:“上回让给舟子捎带那药,搁哪儿了?”
保姆转身去开柜子:“我给您拿。”
赵平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接过了方朗佲递过来的一个白色袋子:“哥们儿谢了。”
“客气。”
方朗佲给他递了一杯茶,瞧了瞧他的神色,斟酌着问了一句:“赵董——怎么样了?”
方朗佲是自己人,办事说话一向知道分寸。他大伯这事儿,外头还是瞒着的。赵平津扼要地说:“一期化疗结束了,现在在家里头,效果不大,十分痛苦。”
方朗佲闻言心底一沉,之前赵平津说得隐晦,以为还有生存期,照现在这情况,估计是不好了。
赵平津抬手搓了搓脸,眉间就没松开过,明显是压力太大,神经一直紧绷着,他声音低沉许多,神色却还是平静的:“他意思是不想遭罪了,我大伯母不依,天天在家里头哭。”
方朗佲问:“你姐呢?”
赵平津答:“前两天回去了,过几天再回来。这药不好带,赵品冬在美国都没买到。”
方朗佲想让他放松一下:“我们家就这位洋买办,家里就一个女孩儿,当初我爷儿还将我叔骂了一顿,现在看来,出去了挺好。”
赵平津听到笑了笑,想起方朗佲那位英姿飒爽的堂妹:“读牛津进国王学院实验室,朗佲,我们这几家,女孩儿都海阔天空的,我们留在家里头的,你瞧瞧我,都成什么样儿了。”
方朗佲眼眶忽地一热,他知道赵平津心里头难受。
方朗佲低声劝了他一句:“这段时间你留神点儿,只怕困难不小。”
赵平津抬手取了支烟:“生死有命。”
方朗佲道:“我说的是你。”
赵平津沉默了一下:“我会处理好。”
方朗佲点点头:“晓江儿不参加你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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