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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棠缓缓地睁开眼,现场导演在耳麦里倒数计时,耳边重新传来舞台配乐,或片场场记打板,清脆地喊一声“Action”,她提裙转身,一个亮相,对上了搭戏的演员的眼神,瞳孔之中瞬间灯光炽烈,观众的掌声如云一般地涌过来。
爱新觉罗氏隆亲王的大女儿,自幼养在宫内的宗女,隆亲王府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和硕大公主,秀丽长眉,高额凤目,婉顺端庄。
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表演开始了。
这是她一生之中,最爱的一件事,为了能够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吃多少苦,她都觉得是幸福的。
这部戏的剧本一送过来,西棠就读了整整一个通宵,编剧是业内的大手,导演是曾导过《背影》和《大唐盛世》的著名导演冯佳肃,西棠在进组拍定妆照的第一天,在化妆间试衣服的时候,遇到了美术指导张弘颇先生。
谈笑之间都是鸿儒大师。
她隐隐知道,人生不一样了。
剧组的主摄影棚搭建在怀柔影视城,还将会在城区醇亲王府花园和北京郊区取景拍摄,正式开机的那天,整个剧组齐聚在院子里进行开机仪式,突然间前来采访的记者纷纷骚动,西棠站在导演身后,仿佛突然看到一片亮光,定睛一看人群当中是一位大帅哥,穿灰色阿玛尼风衣,被助理和经纪人拥簇着迎面而来。
印南先跟导演握手,然后转头面对西棠,露出了浅浅笑意,伸出手臂喊道:“西爷,别来无恙乎?”
西棠走上一步,微微仰头微笑着,印南伸出手臂,俯下身拥抱住了她,西棠笑着轻轻地贴了贴他的肩膀:“南哥。”
两人身后的媒体相机咔嚓声响成一片。
印南以前是星艺娱乐的当红男星,后来因为工作重心往北京转移,跳槽去了风华公司,西棠在公司里跟他工作过。
在娱乐圈待了那么多年,男明星来来回回如走马灯地换,印南的资质仍然是她见过的最好的。
他身材高大出挑,长了一张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俊脸,顾盼之间天生就有一股风流倜傥的神态,用倪凯伦的话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印南早期演的多是武侠古装剧,后来转型演电影,暌违几年后重新接了这一部电视剧,他喜爱读史论道,西棠以前在横店的公司剧组里偶尔跟他喝茶。
她从未敢想过会有那么快的一天,自己会跟印南搭戏,他演她的丈夫,剧中的北平警署总长的公子宋家骅。
印南在中午休息的时笑着问她:“什么时候再帮阿渊填首好词?”
印南的女朋友林渊虹,是一位台湾的流行音乐知名制作人,写的情歌极其哀婉动人,曾给圈内几名天后都做过专辑。整形等待恢复的那一段最难熬的时期,西棠人在上海,却没有任何的正式工作,当时印南在公司认识了她,两个人聊得来,西棠于是用林渊虹的曲子填过几首歌词,未料到一介新人入行,竟然首首大红,还荣获过年度金曲。
西棠不好意思笑笑:“没有再写了。”
印南有点惋惜:“西棠,唉,阿渊赞你有天分。”
周末的下午西棠离开剧组,回到了北京城内,她要服侍的人在柏悦府。
这样一部优秀的大制作,大公主这个角色一生波澜壮阔,她一个新人担纲主演,资源怎么得到的,她自己心里清楚,倪凯伦说得清楚明白:“他要你去北京拍,你就去北京拍,这部戏你带了三分之一的资金进组,我进去的时候,连制片人都恭恭敬敬,带你这么多年,终于扬眉吐气,真是痛快。”
“整个圈子的女孩子做这一行,都有十八般法宝讨人欢心,黄西棠我跟你说,收起你那优柔寡断的感情,拿出点敬业精神来。”
西棠知道自己不敬业,她要如何敬业,每次看到他,心里的软弱难过一阵一阵涌上来,她要收拾好自己的盔甲坚强起来,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况且赵平津这人,太难讨好了。
赵平津下班回家。
屋子里灯光亮着,客厅已经被收拾过,地板整洁光亮,厨房隐隐传来粥的香气,却不见人影,赵平津四处望了一圈,原来米色沙发上睡着一个小小人影。
那一刻他心里忽然觉得很安宁。连每日下班时必定带着的隐隐头痛,都减轻了许多。
他往内走了几步,这才看清黄西棠正脸朝内睡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伏在一个抱枕上,背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只萌萌的小动物。
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又变长了,如丝缎般的黑发散在枕上,好像上一次见她,还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光头,时间在他们之间仿佛消逝得特别快,就好像她当年离开他,一眨眼竟已是五年。
赵平津轻轻地搁下了车钥匙,只是微不可闻的一声细微声,立刻惊醒了她。
“你回来了?”西棠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擦了擦眼睛,然后抬手将散落的头发拨到了耳后,露出容颜姣好的脸庞轮廓。
赵平津呆住了,甚至都忘了答她的话,真的是太少见她了,怎么会那一瞬,觉得她美到了极点。
西棠浑然不觉,鼻子嗅了嗅,赶紧站了起来:“粥要煳了。”
两个人在餐厅吃晚饭。
西棠平时住剧组安排的酒店,赵平津平日里工作也繁忙,一般也不会特别为难她,允许她偶尔有休息时间才过这边来。这套房子是公司搬到中央商务区之后他为了上班方便才购入的,他们当初住过的两处房子,一处被赵平津卖掉了,一处被黄西棠卖掉了,互相都做得决绝,那么轻易,抹去了一切痕迹。
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吃完晚饭,方朗佲打电话来:“怎么不接电话?我打去你办公室,小敏说你下班了?”
赵平津正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黄西棠在茶几边上切水果,拿着电话起身走开了几步:“刚刚开车呢,没注意。”
方朗佲是了解他的,关切问了一句:“这么早下班,身体不舒服?”
赵平津笑了一下:“你就盼不得我点儿好?”
方朗佲一听这口气,想也知道没事儿:“那出来喝一杯?”
赵平津迟疑了一秒。
方朗佲在那边继续说:“有女孩子一起带出来,青青她们也在,一会儿晚点去跳舞。”
赵平津挂了电话,转头问黄西棠:“要不要出去,跟老二他们?”
西棠蹲在茶几边上,动作停顿了一下,仰起脸犹豫着答了一句:“我可以不去吗?”
赵平津听了她的话,脸上平静,也看不出什么情绪:“那我出去一会儿,你在家里吧。”
他开车去了长安街上的娱乐会所,金色的旋转大门,红色的墙壁闪着光,烟雾缭绕纸醉金迷的风月之地,一进大厅,音浪滚烫,灯光迷离,升降舞台上正落下性感的水蛇女郎,经理早已经等在门口,恭恭敬敬地朝他鞠躬:“赵先生,晚上好。”
赵平津矜持地微微颔首,经理躬着身给他领路。赵平津走进去,遥遥地看到高积毅在最前面的贵宾卡座上冲他招手。
这是他熟悉的夜生活,街市如昼,流光溢彩,他年轻时候爱玩儿,那时候黄西棠也还小,年轻人的精力无穷无尽,他白天上班,晚上基本上都是跟这群发小儿厮混,西棠是他女朋友,一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她跟他的一大帮子朋友关系都不错,陆晓江就一直都赞美她人很不错,那时候他们爱得如胶似漆,黄西棠待他柔情蜜意,为他洗手做羹汤,他们有过一段很是快活的日子,只是后来才发现,夜夜笙歌,也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最后他们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也是在这样醉生梦死的场所,在他那间长安俱乐部的长期包房。那天晚上他喝了酒,人也没精神,但在牌桌上却一直赢钱,一直赢一直赢,越赢心情越差,脸色一路地沉下去,高积毅那晚坐他的对家,估计也看出来了,他赢下最后一把杠上花翻了数倍,高积毅哗啦一推牌说不干了,大家纷纷附和吵吵嚷嚷——就是在那时候,黄西棠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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