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律把十年前遗落在现场的照片，和涂掉脸的同份照片摆开在他面前：“和侯雪慧一样，十年前，傅芝也在寻找女儿。而且和督院街派出所的民警求助过，受到求助的民警，是你。”

十年前后环形的案子，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对照组。

梁池的新搭档对应的是，十年前刚入职三个多月的屠所长。

“在侯雪慧家里，有十年前的现场照。当年你在案发现场，协助调查人员，把围观群众拦在外面。十年后，刘京受害现场，你负责维护现场秩序。”

“可这并不能证明我是溶尸案的凶手。”

“屠所长，我们若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你是十年前连环杀人溶尸案的真凶，今晚不会在你再次作案时现场逮捕你。”

屠致安沉默。

“当年郑检察长他们，调查五名受害人，发现没有任何共同点，凶手像是随机挑选受害人作案。这一点，他们错了。专案组启动十年前的调查，当我们意识到犯罪嫌疑人是谁时，再次拜访几个受害人家人，发现了被忽略的共同点。五名受害人曾经，被同一个民警调解过纠纷，报案处理事情。双方接触过程中，存在冲突辱骂等行为。”

这个受到攻击辱骂的民警，便是屠致安。

侯雪慧在地图上圈出五名被害人受害现场，判断凶手还留在下城区，源于受害者的分布位置情况。故而，凶手并不是随机作案。

她再继续查下去，就会发现真相。其家里贴出的十年前后照片，那对照组里，几乎是重复着当年的事情。

“侯雪慧和她母亲是衔接十年前后案件的最重要人物，倘若她没有被抓，下一名受害人是她。她一旦死亡，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当年真相。”

案子也将彻底封在十年前后时间的环形圈里。

听着他的话，屠致安没有否认。

见其没有辩驳，关腾接着钱律的话开口道：“刘京被反绑双手伪造侯雪慧杀人。但是你知道吗，专案组没有人向外透露过高博的死法。唯一知道他死状的，只有我们、法医，还有痕迹科。那么，凶手是怎么知道高博的受害方式？答案是，真凶亲眼看过案件资料。而进过专案组办公室的外人，只有你和邵坚白。”

前者，来办公室送他的内裤。

后者，被抓违法销售危险化学品一事。

邵坚白没有杀人理由，何况十年前他才十五岁。

当发现到这点，便知晓了为何没有查到杀害溶尸刘京的浓硫酸来源。倘若是公安机关的人，亲自去化工厂拿硫酸，是可以完全避开管控而不会被人怀疑的。

他让吴晖跑几家化工厂调查，最终证实了这个推断。在刘京受害的前一天，屠致安去化工厂买了大量浓硫酸。

第56章 罪人

关腾的话，判定了他的罪名。没有狡辩否认，屠致安痛苦地垂下眼眉：“是的，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溶尸案凶手是我，杀害刘京的人也是我。”

继而，对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十年前，他和新人民警文平安一样，对待新工作努力热心。可短短三个月后，这份热忱耗尽，每天工作只剩下疲惫、痛苦、烦躁，他不知道这样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在他煎熬每日难以忍受的工作时，侯雪慧母亲傅芝来了，她小心翼翼到派出所，恳求帮助寻找分离了十几年的女儿。

其他民警对她视而不见，他见女人表情痛苦中带着希望，鬼使神差地接下照片，帮助寻找。

傅芝对他鞠躬，感激不已。

在工作之余，他为其寻找早已长大成人的女儿。可是，他仍旧每天要面对处理大量的事情。当再次面对无理之事和无理之人，内心终于失控，产生了杀人念头，并付诸行动。

“我也不想杀人，可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恶魔……在杀害第一个人后，我压抑的内心莫名感到轻松许多。但这份轻松没有持续多久，我又遇见了毫无理由的纠纷和辱骂，内心再次冲动杀人。如此，半年内连续杀害五人。而最后一起案发现场，我不小心遗落傅芝与女儿的合影照。当我察觉到，事后返回案发现场，并没有找到照片。那之后，我忐忑不安，内心害怕，每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刻关注着郑检察长和刑侦队的调查，知道他们没有关注到我弄丢的照片，我松了一口气，也停止了作案……没多久，我告诉侯雪慧母亲，没有找到人。在我编造谎言，说留着照片会为她找下去时，对方却跳江自杀了……”

仿佛命运般，十年后，侯雪慧拿着同一张照片来找他，要求寻找分离了二十七年的母亲。

那一刻，他才知道，她是当年傅芝要找的人。

最终他撒谎，因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秘密。

看着侯雪慧一个人苦苦寻找再也找不回的人，他只得内心道歉。

可是，对方坚定信念寻找母亲，还看到报纸上遗落现场的照片，独自一人去追查。

那瞬间，他感受到了威胁，于是跟踪她。与此同时，刘京背后看到他跟踪侯雪慧，继而跟踪上他，还拍下照片。

刘京一旦把他跟踪侯雪慧的事说出去，真相就会揭开。不得已，他便下手杀害他，伪造成5·11溶尸案的凶手作案。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5·11溶尸案的凶手是侯雪慧。也正如钱检察官说的那样，我的确想要杀掉她。只要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挖掘出十年前的真相。”

衔接着十年前后，环形成一个圈子的隐秘案子，真相最终揭开。

身为公安机关的一员，屠致安清醒地知道，任何狡辩都是没有用的。之后迎接他的，只有死刑这条选项。

十年时间，漫长又短暂。

从一介小民警到派出所所长，他总侥幸，能够熬过二十年时间，隐埋秘密，逃脱法律制裁。

可当他从傅芝手里接下照片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再逃得掉。

仿佛命运般，十年前后所有的事情，无形中交织在一起。

即便关腾没有被“贬职”到下城区派出所，接过侯雪慧手里的照片。也会由新人民警文平安，接下她的照片。案子就这样再次启动，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晚上审讯到午夜，屠致安被送进关押室。

第二天，头脑发热的韩记者发布了专案组成员身份和昨晚遇袭事件。他刚发出去，立即被删除消失，没有流出去。

他瞬间明白，自己的账号被监控。为此，他愤愤不平。

一大早，郑检察长和其他检察官来到公安局大楼黎雄启的办公室。

由钱律汇报，关腾补充，讲述十年前后案子真相。随着真相的展开，众人并没有侦破案子的愉悦感，只觉得内心沉重。

为被迫分离二十七年的母女，选择去杀人夺回孩子的母亲。

也为没有及时干预治疗存在心理问题的一线民警。

不该发生的案子却发生了，这些边缘隐秘的罪人们。

对凶手之一是公安机关的人，黎局长脸色黑如锅底。能想象，案子新闻发布会那天，会受到多大的舆论谴责。

案子汇报完毕，关腾回专案组与其他人准备好法律文书卷、证据材料卷、侦查工作卷。三大卷宗，经检察官钱律审查确认无误，再移交检察院审查起诉。

从楼上下来，没有回专案组，钱律去见了侯雪慧，告知关于她母亲的事情。

得知母亲没有找到她绝望跳江自杀，她崩溃痛哭，不停道歉“对不起”。

此时，督院街派出所副所长接到黎局长电话，要求他暂时负责所里所有工作，如果发现民警出现心理健康问题，及时汇报进行干预治疗。

黎雄启对这点语气特别强调。

副所长内心敏锐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局长不说，他不敢问。

在给所里所有民警开会时，他着重强调这点，还点名梁池照顾好新人，别什么事都推到文平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