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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川(阴阳卷之四)(30)



他为她而来。

无论是生前、死后,还是复生,他都为她而来、为她而等、为她而盼。

身体上的疼痛遭到忘却了,凤舞看着他朝她走来,一步,又一步,她的心音彷佛也随着他的步伐而跃动着,冷冽的阴风拂过她的脸庞,拂去了所有飞尘旧往,散去了沉淀在岁月里的心酸苦痛,此时此刻,她看不见过去,她只见着迎向她的相同爱恋,千年不改,阴阳不变,或许时光与阴阳的界限,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只因他们的心从未曾有变。

当郁垒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住她时,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迎向他。

“来得真慢。”她淡淡地说着。

“晚到总比没到好吧?”拚命压抑下满心的激动,站在她面前的郁垒,给了她一张酷帅的笑脸。

再也撑持不下去的笑意,在颊上消散无踪,她喉间一紧,忍不住鼻酸地冲进他怀里,将面颊贴住他的胸膛,一双小手紧捉住他不放。

“你来了……”她还以为,她又得让他等上千年了。

抱着一身血湿的她,郁垒不舍地拉起她布满针孔刀割的斑斑小手,再低首看向她血流不止的裸足。

“我没事。”赶在他自责前,凤舞忙抹着泪向他摇首,“真的,没事。”

郁垒一言不发地拥紧她,在确定她被牢牢地抱在怀中后,细细密密的吻随即落在她的面容上。

“受不了……”原本被吓得以为遇上了神后得魂飞魄散的守川人,见着了这幕后,随即鸡皮疙瘩掉满地,并频搓着两臂。

“咱们得快点回去。”郁垒深吸口气,打横抱起凤舞,将她自刀林里抱出,再将她放至伴月的身上。

凤舞回首看了守川人一眼,守川人思索了半晌,走出躲藏之处,不但不招来鬼差围捕他们,反而还替他们引路走向快捷方式。

当他们来到甬道口时,藏冬正将手中最后一只鬼差击晕。

郁垒凉凉地问:“是谁说不想蹚浑水的?”天界最好战的神,才不是他这个恶名昭彰的门神,而是这个表面上看来温和无害,实际上杀戒已经犯到连佛也渡不了的山神。

“啊。”回过神来的藏冬,有点抱歉地掩着嘴,“不知不觉就忘了……”

讷然无言的凤舞,难以置信地瞧着触目所及之处,皆布满了鬼差的身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微微偏首看向早已收剑,正在揉着鼻子的藏冬。

他撇撇嘴角,“别瞪我,我可没杀半只鬼。”真是,光看她的眼就知她在想些什么.领着他们来的守川人,在聆听了地底回荡在风中的异样音律一会后,脸色蓦地变得惨白。

“不好,鬼后知情了!”她急忙上前推着凤舞,“趁她将六阴差自人间招回之前,你们快走!”

“那妳呢?”凤舞转身拉住她的手,“妳该怎么办?”上次她一逃,被捉回来后,鬼差把帐算在守川人身上,这次再走的话……

“这个嘛……”守川人杵着眉心想了许久,忽地两掌朝她一拍,“有办法!”

“什么办法?”他们三个连忙凑上前聆听她的建议,但很快地,他们又面有难色地退开.凤舞直摇着螓首,“我办不到……”

“不做。”郁垒的拒绝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

守川人的目光顿时一转,直盯在唯一没出声的藏冬身上,藏冬看了,讨饶地两手抱着头低叫。

“打女人会有报应的……”为什么所有的恶事全都落到他的头上来呢?他又不喜欢扮坏人。

“我是个女鬼。”守川人更正完身分后,一把将他拉过来,闭上眼等待他下手。

藏冬还是不想这么做,“不好啦……”打鬼差、杀鬼将都还好谈,但……但……

闭眼等了许久,却迟迟等不到他下手的守川人,气结地睁开眼,破口骂向明知道时间迫在眉梢却还拖拖拉拉的山神。

“你还是不是个神啊?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等六阴差来后你们要走就难了!”

“啊。”当藏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拳将守川人揍晕。

凤舞冷冷地瞪向他,“你还真打得下手啊。”完全,不怜香惜玉。

藏冬委屈地以两掌掩着脸,“呜呜,又被陷害了……”

算了算时辰,知道上头的燕吹笛再也等不下去后,郁垒将凤舞再次抱上白虎,仰首向她微笑。

“回人间吧。”

“嗯。”她点了点头,抬首看向那条通往光明的甬道。

在郁垒拉来自怜的藏冬后,伴月载着她往甬道内奔驰,途中,在伴月背上的凤舞频频回首往下顾看,潺潺流动的忘川川水声逐渐远离,青冥色的焰光也渐渐远逸在冥暗深处。

她再回过头来,朝上看着逐渐光亮起来的甬道,速度愈来愈快、光线愈来愈亮,她的耳边逐渐传来人间熙熙攘攘的欢闹声,那些熟悉的音韵,在她的心底编串成一曲轻盈跳跃的乐音,在欢愉的乐声中,她知道,当自己再返回人间后,她将会把往昔的苦痛静静搁放在甬道底处,再次展开,另一段全新的人生。

云雾缥缈,虹霞在浮出云海的山顶若隐若现,朵朵彩云……

“哈啾!”

高处不胜寒,受凉的神荼抹抹鼻子,再次心虚地左观右望,好不担心方才所制造的声响,会被路经的巡守天将发现.探看了一会后,察觉四下仍是安静无声,唯有几只仙鹤不时飞过他顶上的天际,以及数缕淡云飘掠过他的脚畔,他安心地吁了口气,踩着鬼鬼祟祟的步子步步往后退,直退至一座老旧宅子的门板上,负责把风的他,抬指朝后轻声敲了敲。

“喂,你们得快些。”他低声地对里头正在做坏事的一神一鬼叮咛。

将凤舞自阴间带回人间后,为免往后再多生事端,更因那总是会断了的红绳老让他们分东离西,于是下定决心想一劳永逸解决这问题的郁垒,在这日,拖来了不情不愿的神荼,带着凤舞偷偷摸摸地溜回神界的星宿山,再次来到月老编织宿命姻缘的小屋里,准备窜改天机.屋里的郁垒沉声地应了应外头的神荼后,熟悉地形地走至悬着凤舞姻缘的红绳处,不疾不徐地将背在肩上的包袱放下。

“你带来的那包是什么?”首次开了眼界的凤舞,在屋内四下参观完毕后,好奇地走至他的身畔。

郁垒神秘地笑笑,打开包袱自里头取出一大捆全新的红绳,甚是得意地仰首望着上方那条总是断了的红绳.他就不信,在换上这些用上万缕金蚕丝编制再染成的红绳后,他们俩的红绳还是会断、还是会连接不起来,月老要是够本事,那么月老花上个万年的时间,大概就可以把这条红绳剪断。

叹为观止的凤舞,愣愣地张大了小嘴。

他……他以为他在做什么啊?

“等等。”在他动手将她悬在上方的线头拉下,拿掉了旧绳,打算换上他准备的新绳时,她一掌按上他忙碌的两手。

郁垒不解地睨着她脸上凝重的神色,“怎么了?”

数了好几回,还是数不清这捆红绳到底有几圈的凤舞,抬起一手按住微微发疼的额际.“你到底还想跟我缠在一起几世?”都已经与他牵扯上千年了,他还想与她继续纠缠得更久?

他耸耸肩,“就只这么一世而已。”

她惊怪地指向地板上的团团线绳,“可这一世未免也太长了点吧?”看看那些绳,见得着头却长得找不着尾,月老要是见着了,他老人家不昏倒才怪。

郁垒两眉一挑,带着邪邪的笑意来到她的面前支起她的下颔.“妳有怨言?”当初他提议上星宿山时,她可没反对过,现下都来到这了,她可别跟他说她想反悔。

“我是无所谓啦,只是……”凤舞撇撇小嘴,随后两眼往上一瞪,半警告地拍拍他的面颊,“挑上了我就不能换的喔,到时,你可不要后悔跟我说你想换人。”

“我绝不会有二心。”他自信十足地咧出笑意,反讽她一记,“倒是妳,妳可不许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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