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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凋(阴阳卷之三)(33)



或许她不知,在他眼中,那座花相园简直就是座充满了生气的庭园,在里头,有人类和妖精的爱恨,也有那些属于黑暗的一部分,而那部分,通常不会有人正视也不愿去察觉,但他看见了,他为此而来,也因此而感到餍足。

“还有一样。”他绕了绕手中的水墨扇,将它直指向她,“就是你的欲望。”

无音狐疑地蹙起了眉心,“我?”

“忘了吗?你曾向我许过愿。”申屠令刻意倾身靠向她,让她自他的眼眸中看清她曾向他许下的愿望。

当时那段被隐藏起来的记忆重现在烛光下,无音一手抚着额,想起那时帮她解围的他,曾在她耳边问过她最想许下的心愿是什么,而她,脱口而出的即是她想取代那些女人在叶行远心中的地位,好让叶行远的眼里只有她,让她可以将叶行远占为己有。

她抚着额,“那时你……”他竟然对她施法?

“你的愿望已达成了,如何,满意吗?”申屠令朝她摊着两掌,邀功似地亮出灿烂的笑容。

“我的愿望……”无音犹是不太置信,“有达成?”若是有,叶行远怎会舍得让她走?若是叶行远的心中真有她,那么他又怎会对她出阁一事袖手旁观?

“在叶行远的心中,你是取而代之了,但,你比上一个女人伤他更深。”入侵叶行远的身体那段时间,他早把叶行远那颗历经沧桑的心给看了个清楚透彻。

她百思不解,“但他昨日……”

“他被我控制了。”申屠令很是佩服自己这份连她也能瞒过的戏法。“你看不出来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刺痛在无音的心底蔓延,悲伤像阵化解不开的浓雾淹没了她,她无限凄怆地想起那时不能由他的叶行远,那双眼眸里所写的,原来是他的身不由己,原来是他无法开口的伤心,那时的他不是没有尽过力,至少他还拉住了她的手,虽然他不能开口,但她知道他是想留住她的。

“现在明白了吧?”申屠令满足地绕高了嘴角,“是你们把我招来的。”

她一手按着房柱,紧咬着唇瓣,“你……刻意挑我出阁这时才告诉我?”

申屠令挑挑眉,“不这样就没意思了。”

他是一个享餍人心的魔,嗜食欲望与贪婪,仰赖七情六欲为生,他们身上的种种,虽足以吸引他来此,却不能令他感到饱足,因此若是不为他自己制造一些机会,多为他们制造一些意外,他哪来那么多的人心可以品尝?

打更的声响自窗外传来,无音与申屠令不约而同地朝窗外看去,仔细聆听更响,五更了,已经到了雷府送无音出阁的时辰。

“时间到了。”申屠令得意地回首,看她的玉容顿时变得苍白。

无音心乱如麻地听着在更声过后,一阵阵传来的鸡啼。

怎么办?被他这么一拖时间,转眼就到了她出阁的时辰,现下她不但没法摆脱外头那群打定主意要将她嫁出去的雷府之人,更没有办法打发这个总是为她带来意外的申屠令。

急于想找出脱困之法的无音别过脸,不意朝地面望了一眼,随后立即被地上的景况给捕捉住了视线。

她不动声色地瞧着他映在地上的影子,还记得以往他的影子总是在日光下显得很淡,尤其到了夜里,在灯火下更是找不到他常忘了带出来的影子,可这一回,他的影子不但出现了,而且色泽也变得与常人无异?

申屠令期待地朝她搓着两掌,“不想嫁也可以,不如就让我吃了你吧。”她说来也是个女巫,吃了她后,或许能比他吃上数十个小妖还来得滋补。

看着他逐渐走来,灯下的影子愈来愈明显,一步步后退的无音,在退无可退之际撞上了花桌,簪在发上的银簪经这震动,掉落至桌上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她低首看去,想起了那根簪子的由来。

记得那个不像和尚的男子说,它是个平安符……

“啊,他们来了。”听见外头动静的申屠令转身看向窗外,不忘向她催促,“要下决定就趁现在,快选一个吧,别磨蹭了。”

趁他回头之际,无音迅速地拾起簪子,蹲下身往前一插,直插向申屠令映在地上的影子。

申屠令忽地仰起了头,身子剧烈颤抖着,他缓慢地回过身来,朝她伸出锐利的十指,“你……”

在他靠过来前,无音更用力将簪子按向地面,尖锐至她双耳都会疼痛的长叫,忽地在房中迸放了出来,她忍不住掩起双耳缩躲至一旁。

不过多久,叫声在房内散去,她探试地张开眼,申屠令已不覆存在,只徒留地上的银簪,她喘息地在房内四下搜索,在找不到他的身影正想放下心来时,突不期然地,掩闭的房门遭人重重开启。

被派来为她准备出阁的媒婆和妇人,默然地来到她的面前,见出阁在即她却仍未打扮好,交耳讨论了一会,便强拉着她走出房间,准备到另一处为她打点出阁的行头后立即将她送上花轿。

人群如潮水匆匆来去,在房内的人们快走光之时,一名落后的女婢正想跟上,不意瞧见地上闪过一抹闪烁的银光,她不禁停下脚步,看向插立在地上的银簪。

许久,她好奇的走向它。

花鼓唢呐,五色冲天花炮,加上家仆们所敲响的喜锣,在轿帘外交织成一首热烈的送嫁曲。

在宾客云集的前提下,排出大阵仗嫁女的雷府主人,仿佛深怕城民不知今日是雷氏宗族娶亲似的,刻意让热热闹闹的喜乐响遍了大街小巷,满城的城民纷聚在街头,叹为观止地看着庞大的送嫁队伍。

坐在颠腾摇晃得令人不适的轿内,无音看不见那些,两手迳自将大红喜帕攥握得死紧,在她眼前的一切,全都被这张盖头的红巾给遮盖了,听在耳里的,则是一曲又一曲吹唱不完的别离曲,它听来是如此伤人,又如此刺人心扉。

她闭上眼,让心中叶行远的模样陪伴着她,但他看起来摇晃不定,时隐时现,她好想挥去他虚幻不实的影子,脱下这身嫁裳、跃下这座花轿回到花相园,去听听那日有口难言的叶行远,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衷。

轿身的晃动似乎变得更大了,在轿内差点坐不住的无音,扶按着座椅才没让自己跌下去,这时,外头的人声和喜乐停止了,不久轿子在轿夫的手势下停顿在地。

“叶公子?”跟着一行人送嫁的嬷嬷,意外的问话,在一片寂静中入侵她的耳底。

坐在轿内百般难耐的无音,忙不迭地揭开头上的红巾,一颗心霎时揪紧,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当外表看来骇人的叶行远一步步朝花轿走来时,嬷嬷心慌地退避至轿旁。

站立在盛阳下的叶行远,无法再以妖力维持往常人们所见的模样,此时的他,失去血色的脸庞上,那双曾是黑亮的眸子变得黯然且锐利,隐隐焕亮着绿色的淡光,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费力地前行,不在乎四周众人都在瞧着他,他只是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那顶花轿。

被百鬼困在花相园里的他,与百鬼恶斗了一日,这一日间,他在奋力想突破重围之际,还得保住自己的性命,虽说以他的能力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在申屠令强行借用他的身躯,并吸走了过多的精气后,他几乎要以为,他再也来不及找回无音了。

但就在他已然筋疲力竭之际,欲取他性命的百鬼却在天明前突然消失了,或许是申屠令之法遭破,又或是申屠令横生了什么枝节,他没空去理清这一切,只想快些离开花相园找回她。

此刻大街上很宁静,听不见一丝声响,嬷嬷在惊讶过后,看穿了他劫轿的意图,正欲开口向下人嚷叫,叶行远已快一步朝围绕在四周的人们施了法,让他们僵立如木好不能阻止他。

一只沾了血迹的修长手掌掀开轿前的红布幔,灿眼的日光洒落轿内,令无音睁不开双眼,在她渐渐适应了改变的光线后,她见到这两日来最令她心头牵牵念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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