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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再重返人间时,他明明就已经告诉过胸膛里的那颗心,别再轻易妄动,可它,却总是在他的意志薄弱时不受制。他也想和以往一样,和植出他的主人们相识相恋,但他不愿意再次看着又有人在他面前转身离去,他那份追求情爱的勇气,在经历过无数任主人后,已被消磨殆尽,这一回,他是真的找不到它来面对无音。
想爱,有惧;想放手,却又不舍。
他不知该如何选择,于是只能让乘虚而入的犹豫,继续操弄着他。
“喂……”等得不耐烦的碧落伸出一掌推着他,实是有些讨厌他和无音一样老在紧要关头闭嘴不说话的习惯。
“碧落。”无音的声音却在此时在门外响起。
叶行远身子一僵,没料她会听见,兀自看着画墙不回首。
“别烦他,让他工作。”站在门外的无音看了他一会后,朝碧落招招手要她出来。
碧落对他撇撇嘴角,“胆小鬼。”
房门一关,隐约可听见她们离去的步音,叶行远走至桌边拾起那支被碧落扔弃的画笔,一个不小心,笔尖划过他的掌心,鲜艳的彩料在他的掌心上留下点点殷红,回想着他在雨中离去时,无音脸上那失望的模样,他缓缓握紧了掌心。
爱虽不难,却不能简单的说忘就忘。
心头上的伤口已经够多了,再多一道,虽不算多也不嫌少,但,仍是会痛。
步音窸窸窣窣,林间的走动声没入了归鸟振翅的黄昏里。
被人追得很呕的申屠令,顶着一张木然的神情,抬手掀开林间杂生的枝叶,举步跨过横陈的枯木,在来到一处小山坡时停下了脚步。
站在荒烟蔓草间的他,拭去额间沁出的细汗,抬首望向空无一物的山坡,再环顾鸟鸣虫唧过于热闹的四下一会,他缓缓地拉开了笑容。
“障眼法?”难道没有人教过他们,愈是让人不起疑的地方,也就愈可疑?
托叶行远的福,他足足跑了一日一夜,好不容易才甩掉死钉在他后头不放的燕吹笛,既然那个花妖不守信在先,那他也没必要继续跟那个花妖客气下去。
在确定自己找对地方后,申屠令将手中的水墨扇收进袖里,伸手朝空一抓,当空抓住了柄冥刀,曲勾着两指在弦,平空勾拉出一柄八重箭,口中轻喃数句后,即将蓄力在弦的八重箭射向山坡顶。
重重捶擂着耳鼓的咆吼声划过山林间的空气,在夕阳妖艳的余晖下,眼前的山林景致改变了,一座素来隐蔽在夜幕里的壮丽豪宅,出现在坡顶上,漆黑的石阶,瞬间自他的脚底直铺上山。
他放开手中冥弓踩着轻松的脚步上山,甫踏上阶顶,一名候在门前的小厮随即防备地迎了上来。
“你是谁——”
不待他把话问完,申屠令一掌掐碎他的咽喉,然后甩了甩手继续前进,踏进宅园内后,宅中被他所惊动的仆伇们纷涌朝他而来,他慢条斯理地自袖中取出水墨扇,两手一左一右地摊开扇面,稍加使劲,原本质地轻薄的扇面马上利如钢铁,他微笑地朝两旁一望,而后朝他们扬高了手中之扇。
山魈在得知隐法遭破后来得太迟了,当他两脚一抵园中,止顿在廊上的他骇然直望向血流成渠的园内,实难相信,不过片刻间,棲住在他领地里的妖鬼精怪们,已遭屠杀泰半,犹存的一半,不是负伤倒卧在地,就是因生气精血被吸,现出原形兀自苟延残喘。
“住手!”当申屠令拎起一个小妖,并张口朝他的颈间咬下时,山魈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申屠令微微撇过头,“你是此山山魈?”
“不错。”
他一手扔去生气被吸尽的小妖,试了试嘴边残余的血渍,踩着愉快的脚步一步步走来。
“你与叶行远有数百年的交情?”为了来找这样属于叶行远的东西,他事前可是下了足够的工夫把叶行远的前尘往事都研究过一回,同时也顺道将那些与叶行远有关的众生一一铲除,他的名单上就只剩这个山魈。
老友的名字自他的口中吐出后,山魈紧敛着两眉。
这种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认识叶行远?但,以这种情形来看,又不像。
“你是谁?”这家伙该不会是叶行远在人间结下的仇家吧?
他优雅地摆摆手,“我是谁不重要,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我若不答呢?”暗自掂量着他本事大小的山魈,愈看愈觉得这个敢登门开杀戒的不速之客,似乎真是有着能让他狂妄的本事。
申屠令爽快地投以一笑,“在我把他们吃光后,我接着吃的就是你。”吃下这个山魈后,正好可以补足这两日来他流失的精力。
自顾不暇的山魈,当下顾不得满园濒死的同道,闪身消失在原地,直要离开这里去找藏冬或是叶行远相助,但他连廊上都未走出,申屠令已在下一刻来到他的面前,并将手中的利扇抵在他的颈际。
一缕鲜血悄悄溜下。
“你想做什么?”动弹不得的山魈,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首直视着染了血的扇面。
“我要叶行远的肉身。”申屠令扬起剑眉,一双俯瞰人心的黑眸直瞧进他的眼底。
山魈讶然惊问:“你怎会知——”
“它在哪?”不待他的问话全都出笼,没耐性的申屠令冷着声,将手中之扇更刺进他的颈间几分。
受疼的山魈紧蹙着眉心,在回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自告奋勇接下老友所托,和全盘考量老友的安危后,即使是自身之命悬于一线,他仍是硬闭着嘴把答案吞进腹里。
“你既不是人,就别学人类讲什么友情或是道义的坏习惯。”申屠令挑挑眉,笑意满面地对他叮咛,“妖与妖之间,是没有友谊的。”
山魈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别过眼任由他去离间。
“你可选择硬挺到底,但我会在你断气前将你拆得四分五裂。”申屠令压根不把他的匹夫之勇看在眼里。“或者,由我在你体内植入我的血,在你成了我的傀儡后,再利用你来对付叶行远。”
山魈心中霎时一凉,急急回眸看向满面飒然笑意的申屠令,在接触到那杀气奔腾且毫无暖意的双眸后,数滴冷汗悄悄自他的两际滑下。
“在那里。”在沉默悬聚到一个顶点后,山魈在他的手劲下不得不吐实,扬手指示出方向。
如愿的申屠令随即收扇,一掌将他击飞了老远后,转首看向妖尸遍陈的园内,在植满各式奇花异草的花圃内,找着了一株已然含苞待放的芍药。
走至芍药面前的申屠令,在欣赏了这株外形和色泽都胜一旁花草一筹的芍药一会后,蓦然探出一掌将它连根拔起。
他勾了勾嘴角,“是你不好,谁教你找了人类来对付我?”
翠绿的芍药花株在离土后,倏然迸放出拔高至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倒卧在远处护花不力的山魈听了,懊悔地紧咬着牙关。
“哈哈……”在徐来的晚风中,手握花株的申屠令畅怀大笑,朗朗笑意,透过风儿的传送,远逸至天边。
欲探向墙面勾划出下一道花骨的笔尖,猛然颤了颤,正在绘图的叶行远瞪大了双眼,手中绘笔脱落坠地,沾染了色料的绘笔在地上翻滚了老远,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下一刻,轰然巨响扰乱了一园的宁静。
闻声自房内出来一探究竟的无音,在宅里找着找着,找至叶行远作画的厢房,推开房门张口便问:“发生什么——”
她的声音蓦然收回喉际,大惊失色地看着叶行远倒卧在一屋的散乱间,两手紧按住自己的颈部,在被他弄翻的桌椅之间奋力挣扎。
“碧落!”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已放声大叫,并急急踏进房内蹲跪在他身旁,“你怎么了?”
“我……”叶行远喘着气,喉际干涩得几乎无法出声。
“在吵什么?连打个小盹也不得安宁……”搔着发的碧落懒懒出现在门前,随后讶然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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