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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九龙策系列之一)(17)



由天黑时分回宫到四下无声的静夜,折腾了一天的那嫣,到现在还迟迟无法歇息的原因,就是因为料俏不断在向她抱怨卧桑,但她并没有很清楚地去记住料俏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料俏似乎是变了,而她也大约知道,能够让料俏这么不寻常的人是谁。

「卧桑说什么也是我的未婚夫婿,他竟连救都不敢救我,反而叫离萧来?」料俏继续为离萧打抱不平。「你知道离萧为了救我有多冒险吗?他那种不要命的追法,差点把我吓掉半条命!」

暗自在心中得到一个结论的那嫣,在她叨念完一个空档後,立刻捉住机会冷不防地问向她。

「你这是在抱怨?」她从来没看过料俏抱怨得这么快乐的,这让她忍不住想要试探一下。

「是啊。」料俏用力的点点头,

她再更进一步地追问:「为什么我不觉得你这表情像是在抱怨,反倒像是暗自窃喜?」

「谁、谁说我暗自窃喜?」料俏火速烧红了脸颊,音调也变得结结巴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情,尽露在她的眼底。

老天,她说中了……

与料俏截然不同的,那嫣的娇容无法克制地变得雪白,像一只褪色的蝶。

倘若料俏爱上了离萧,那个好性子好脾气的太子,总是对每个人微笑的男子,他要怎么办?料俏能进宫来,当初全是因卧桑在众人反对下执意欲选她为妃,如今,料俏的心却恋上了别人,而且还是卧桑随侍在侧的侍中,这叫卧桑情何以堪?

可是在她的心底,又有一道小小的声音,不受她控制地在对她说著——

这样也好,或许这样是最好的。

女萝托乔木,料俏爱其所爱,芳心有所依托,这不是很好吗?反正谁也不知那个待料俏如兄妹的卧桑,他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此一来,在卧桑的心版上,或许多了个可容纳另一人的空间……

猛然察觉自己思及至此,那嫣不禁震惊地倒吸口气,强烈憎厌自己的感觉挥之不去。她怎会有这种荒唐卑鄙的想法?她希望卧桑的心能收容的人是谁?

料俏怯怯地拉著她的衣袖,「表……表姊……」

「怎么了?」那嫣抹抹脸,试著把自己的情绪压下来,方回过头,却发现料俏的小脸上盛满了恐惧。

「那个声音又来了……」光顾著抱怨卧桑,她都忘了夜已经这么深了,又是那个怪声出现的时分。

她安慰地拍拍料俏的肩,侧耳细听那她向来只能听人转述,自己却从未有缘一会的怪音,当她闭上眼时,果然在寂静无声的房裏听见了一道似自远处传来的微弱敲打声。

「别怕,我去把他找出来。」不管那道声音的来源是什么,她不能再让它继续这样把料俏吓得夜不安眠下去。

「等等我……」料俏在她去拿来一只灯笼循著声音移动脚步时,慌忙地跟上她。

叮叮咚咚的声音,不仔细听还真的听不见,那嫣无声地挪动步伐,在幽暗的宫裏来回穿梭地寻找著音源。寥无人声的宫廊上,只有几盏幽幽的宫灯依然明亮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音律在黑暗中隐隐传来,不一会又消失,让她们还未找出到底是从哪传出的声音前,已迷途在被黑暗吞噬的太极宫裏。

「你瞧,这里有个奇怪的痕迹。」那嫣停下脚步,用手中的灯笼照亮地板上那道似拖曳过的痕迹。

「这裏……」料俏抬首四下看了看,「好像是含凉殿後方的废殿。」记得她以前在白日裏躲避离萧叨念时,好像曾躲来这裏过。

那嫣将手中的灯笼交给她,蹲下身在雪花石板上摸索了半天,接下她的指尖摸到一道缝隙,使劲一推,地板便露出一片空间,她再用力推开时,一道往下的阶梯便呈现在她们的面前。

她讶异地望著下方,「地道?」怎么在这裏会有这种东西?

「你想做什么?」料俏伸手捉住两脚已跨进地板下的她。

「下去把事情查清楚,」她盯著料俏生根不动的双脚,「你要不要一道去?」

料俏急急摇首,「我……我不敢去,我留在这里好了。」

「今晚我就去把那个吓你的鬼魂找出来,你在这等著别乱跑。」见她那么害怕,那婿索性将灯笼留给她并对她交代。

料俏方点头应允,她的身影随即没入地板下,留下料俏一人蹲在地板边守候著宫里一室的幽暗。

地道裏的空气出乎她意料的清新,宛如迷宫股深且长的甬道,像静卧在宫殿底下的伏龙,无声地在土裏蜿蜒著,在两旁,莫约百步即有一盏人鱼膏点成的烛火,惺忪微弱地照著这个迷宫般的世界,往前行,前方净是一片深不见尽头的冥色,回头看,同样也是幽不可测的黯然。

别无他法,只能循著敲打的音律继续往前走的那嫣,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地底走了多久,愈走愈深也愈走愈靠近那阵敲打声,远处逐渐明亮了起来,再走近,远远即可看见一道令她眼熟的凄迷幽光,掺杂在烛光间闪烁,然而就在她快步接近时,一直回荡在甬道中的敲打音律倏然而止,余声徐徐盘旋在空气中。

那嫣并没有仔细去探究敲打声是为何而中止,步入瑰丽的烛光下後,是一片偌大的空间,在四周有著更多一模一样的甬道通往四面八方,她实在是难以想像,在这皇城区下竟会有这种地方。

顺著那道引她而来的光芒看去,她不敢置信地停下脚步,抬首看向一面摆放在石桌上的巨大石雕,并瞠大了一双杏眸。

「皓镧?」它怎会在此?

「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卧桑侧身靠在石墙边,慢条斯理地欣赏她在荧荧烛火下娥娜的侧影。

她惊愕地旋过身来,在瑰亮的烛火下睨望著他,四下无声中,她忽地明白了一切。

「那晚行窃的人……是你?」她寻寻觅觅的那个人,她极度认为不可能是他的那个人,果真是他?

「是我。」卧桑也不否认,踩著轻快的步伐踱向她。

她怔立在原地,眼看他一步步走来,虽是带著笑,但那笑意却不是她所见过的,那夜的回忆,突然像是倒涌的海水般灌进她的脑海裏,迅速地取代了她的怔然,野火燎烧般的红霞放肆地覆上了她的面容。

看出了她此刻在想什么的卧桑,还刻意站在她的面前微弯著身子,坏坏地挑起眉提醒她。

「在你唇上偷了个吻的人,也是我。」是谁偷了皓镧,在她心中并不是那么重要,她所在意的,应该是那个在黑暗裏轻薄她的人才是。

那嫣随即转身欲走,他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把将她拉进怀裏,在她愕然的惊呼未出口前,他已俯下身将它吞没在温暖的唇间。

潮湿的泥土味、灯火燃烧的香料味、秋露白的味道、他一身灼热的气息,在她的鼻尖交织流窜,酥酥融融的暖意自她的头顶罩下,很快地,那份暖意便变了质,像道漩涡般地将她急卷入他的怀裏,狂恣地焚烧她。

他的吻,像是个极欲得到救赎的人,奋力紧促住唯一的浮木般,无论她怎么逃躲也避不开,只能任他撩起一小撮的星火後,又更放恣尽情获取,直燃起另一阵滔天烈焰,她想逃,他便拥得更紧、吻得更深,一点也不像是那夜的温柔。

喘息未定,她推开他,眼中惊疑闪烁不定,亟欲逃离的欲望鞭策著她的双足,但罗列在她面前的相似甬道却让她一怔,这么多的甬道中,哪一条才是她的来时路?

「我该怎么出去?」莫可奈何地,那嫣只好回过头问那个得意地靠在墙边,冷眼旁观她迷路的卧桑。

「我会领你出去。」他走近她,犹带暖意的大掌紧覆住她的柔荑。

她飞快地抽回手,「这裏是哪裏?」

「翠微宫地底。」他莞尔地看著她芳容上的倔强和极力掩去的红赧,信步走至石桌旁坐下。

「皇上寝宫的正下方?」她在地底下走得这么远?竟从皇城的一端走至皇城中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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