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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太容易了。
长年来处于自己只能保护自己的景况下,忽然被转身投置于另一个备受呵疼的环境里,这让她就算再如何命令自己得冷静看清日后的现实,终究还是抵不过片刻的耽于温柔想望,总是因他而幻想着,不可得之的梦想就在双手可掬之处,日后她再也不必孤零零的一人,倚在宫阁最高处的栏边寂寞地望月。
这都要怪他。是他给了她这个错觉的。
润妳想说什么?」斩擎天忍抑地压下那份打、心底感到疼痛的感觉。
「盟主大人,我之所以会赖着你,一开始,是因为我想活着。」
「现在呢?」
「因为贪心。」
为什么要这么说……
难道她不知道,这话听在他耳里,简直就像是诱惑一样?
无法不去正视的心音,与心底似是正在剥落的感情,令斩擎天听不清此刻正吹拂在他耳畔的风声,亦感觉不到先前为她心痛过后伤口处的痛感。
迟迟等不到他回答的开阳,在原上的风儿吹来,萧飒地袭过他俩之问泛黄的枯草划成一道深远的鸿沟时,落寞地对他笑问。
「这样的我,不可以吗?」
在步青云的那封信上,是这么对他说的。
尽可能地,不要与那位名唤开阳的女子沾上任何一点关系,哪怕他是欠了她什么或只是一时心软,最好是连她的死活也不要管,省得他日后会为此沾惹了一身的麻烦。
而开阳手中那封上官如意派来的信,则是清楚地告诉她,整盘棋势已快到了收官的地步,要她不要与任何人有所牵连,尽快返回客栈,随时伺机后动。
两方各怀的心思,构筑成两座看似相似却又不同的牢笼,困惑着在他们彼此之间想进又不想进,想往后退个一步,却又无路可退的心情。
失了交通工具后,暂宿在荒郊废弃农房里的斩擎天,自昨日开阳对他说了那些话起,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开阳似乎是想让他有一段可以好好思考的时间,去深思她的背景与她的不能说出口的那些事,以及他俩之问早晚都得正大光明挑明的情绦。
她口里所问的不可以,究竟指的是什么?
老实说,他不是很明白,眼下他只知道,在开阳有心避开他后,他再不能似以往一般,好好的、彻底的碰触她,这一点,出乎意料地让他感到异样的痛苦。
那种就像是快要失去控制的感觉,不知为何,让他有种莫名的痛快,就像是抚摸火焰一般,明知会被烫伤,可还是想要抚摸;或许与他格格不入的她向来就是一直这么存在他的心里吧。可是他从不知,在将她迁离了他隐密保护的心房里,自此再没了她真心的依偎后,他的胸口,竟是如此空洞得可怕。
他扬首看向窗外孤立在草原上的她,衣袂飘飘地,任由风儿撩起她的发吹扬向天际,她看起来就像片一点都不在乎风儿怎么吹拂的失根之叶,该流浪时就流浪,该暂栖在某一处就停留,若是他不牢牢将她捉住的话,明日,她又会走到哪儿去?
「开阳。」再也按捺不住的他,走到外头来到她身后轻轻唤她。
在风里的开阳动了动,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举步走向前,走到更远的地方。
「不要背对着我逃开,我并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
那一字字震荡在空气中的,有如一根颤抖的弦,眼看就要断裂,却仍是要吟唱出属于它的心音,而这听在开阳的耳里,彷佛这世上只剩下他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它。
那一日,镇日都待在病榻旁的他,褪去了往日像个守护神的刻板印象,像个与她极为亲近的家人般,只是待在她的身旁,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拍抚着她的头顶,哄着因风寒高热而备感不适的她一整日。睡得断断续续的她,只记得,无论她在哪时睁开眼来,印入眼帘的,第一个定是他守候的身影,他就像颗大川里的石头,无论湍急的川水再如何冲刷,他就是守在原地,说不走就不走,顽固地坚持不动分毫。
在她的生命中,每一张曾经出现在她面前的脸,总是像浮云般来来去去的,似乎从没一个人能够为她刻意停留下来,她也认为不会有。
可是,若他是第一个人的话,那么他能不能也成为最后一人?
她不贪心的,她不会开口要求什么永远,就算只是短暂也好,她只想知道能够彻底的拥有,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只是想温饱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妳知道妳像什么吗?」斩擎天边问边走至她的身后,两手拢住她的腰际,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什么?」
「灰尘。」他低声轻叹,「虽不起眼,可却有存在性,尤其又寄住在心底的角落里,任人怎么擦也擦不去。」
该怎么告诉她呢?藏在他胸口中骚动的感情,他根本就抑制不住。
为了她,他可以很甘心的。
不管是怜爱之情也好、妒嫉之情也好,只要是情,只要是为了她开怀的笑靥,他甘心放弃他曾经坚持过的一切,哪怕她的心思就像是一朵过客般的云彩,在溜进他的心头盘据过后,在那未知的未来里是否又会悄悄的离开。
他将身子微微抖颤的她再拥紧一点,「妳知道吗?妳犯了个大错。」
「什么错?」
「我这人,生性就是矢勤矢勇,贯彻始终,妳若爱我一分,我定爱妳甚于千万倍。」他有多难缠,日后她会明白的。
开阳在他怀中微微侧转过身子,望着他那看似坚定的眼眸,很想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的她,轻抚着他那历经风霜的面颊。
「你傻了吗?」他究竟有没有想清楚?
「或许吧。」他笑了笑,「妳就认了我这报应,甘心从了我吧。」
「为何?」
「因我放不下。」他埋首在她的颈间,感觉沉沦的甜美滋味,一拥而上地淹没了他。「对于妳,我的感情提得起,却从来就不懂得该如何放下。」
「要不要歇个一日?」
聆听着徘徊在她耳畔只有一点点忏悔之意的男音,开阳不知这世上其它的女人在洞房花烛夜后是怎么想的,现下,在她堆满愤火的脑海里,仅仅只想着一件事。
她想将他五马分尸。
神情委靡的开阳,微微侧过脸来,就见早已打理好自己一身清爽干净、衣着整齐的斩擎天,正笑容远比天上日还要灿烂地坐在床畔,活像是刚进了十全大补汤似地,看来精神饱满、元气十足。而她呢,则是像被人偷踹了十来脚,再把她的身子扔进木桶里滚过五六回,全身又酸又痛,疲惫倦累得只想就这么趴着不动三日,或是干脆把她一棒敲晕,省得她得清醒地面对现实。
「开阳?」他还好意思叫她?
他以为昨晚兽性大发,害得她今日动弹不得完全下不了床的人是谁?别说是这辈子要对她负起责任了,光凭他昨儿个那副整惨她的德行,就算是下辈子他也都还不完她!
报应……他根本就是她的天大报应啊。
果真是近墨者黑,她没救了……就连她也开始宿命论起来。
「来,喝点水润润嗓。」斩擎天抬起她埋在被里的小脸,将水碗凑至她的唇边看她喝了几口。「我想妳定是饿了,要不要用点早膳?」
早已被腹内的火气塞得饱饱的她,费力地抬起一手,使劲地揪住他的衣领不放,而后咬牙字字清楚地向他宣布。
「我要与你解除你擅作主张订下的婚约。」姑娘她向来就是好汉作风,既提得起也放得下。
「为何?」毫不讶异她会这么说的他,只是把水碗搁好后,好整以暇地问。
她简直是满心的悔不当初,「我不要嫁你这衣冠楚楚的野兽。」或许在宫中伴棋终老一辈子,也是种不错的选择,天晓得她干哈鬼迷、心窍一时被冲昏了头?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就凭现在浑身软绵绵的妳,也有资格同我谈条件?更何况妳都被我给吞下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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